兖州临近山阳郡与东郡交接处的淮山山脉,绵延百里,既是稷下学府传道授业,桃李芬芳的圣贤聚集之地,也是让官府倍感头疼的流寇山匪藏匿流窜之地。
此处地势复杂,山林茂盛,很多成了气候的流寇山匪干一票换一处落脚地,每次朝廷追责,当地辖内的官员就会以此为借口搪塞,或是为了应付差事,隔三差五抓些小鱼小虾交差了事。
萧清瑶一行人带着池远和几个昏死过去的山匪连夜离开了淮山一带,怕被其他探查消息的山匪寻到踪迹,未免打草惊蛇,便在一处村落外的破庙里落脚,准备休整后再处理这些人。
“衙役弄丢了人,安排好的山匪和池远一起失踪,王珪那边暂时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萧清瑶与燕三十坐在破庙外的石凳上,略微沉吟后,继续道:“先将这几个人扔进后院的枯井中,分开审问,探出他们的来历,剩下的事,恐怕要与科举舞弊的事一起料理了。”
“科举的事,姑娘真的想好了?”
燕一最近大多时候都不在萧清瑶的身边,也有意培养暗卫中其他有才能的人分管不同的领域,而燕三十便是这样被选中留在她身边,他们都在逐渐转换思想,从一个只知道服从的暗卫,主人的附属品,到学会动脑筋,主动去解决问题。
萧清瑶骨子里虽然情感淡漠,却是一个喜欢护短的人,如果非要将人划分亲疏远近,那她会把某些认定的人贴上自己人的标签,并愿意将这些人划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她的概念里,分自己人和外人,而经过长时间相处和试探后的暗卫们,就是萧清瑶概念里的自己人。
所以萧清瑶在与他们相处的时候,并不吝啬将一些思想灌输给他们,比如懂得独立思考,懂得生命珍贵,懂得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件事必须要做,但不是我跟陆翊,至少明面上不能是我们。到时候,我会在想要作弊的世家子弟中挑出一两人,故意透露错误的考题,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自己捅出来……”萧清瑶不厌其烦的将各个环节和计划向燕三十口述了一遍,甚至已经想好了每个节点谁该出场,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包括官府勾结山匪等等。
燕三十表情凝重,暗暗记下后,冷不丁的问出一句话,“主子,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暗中做这些事?”
“因为,姓萧。”
沉默许久,燕三十看向破庙另一边,安置池远的地方,““那位?”
“我自有安排,你先去吧。”事关重大,又牵扯到后期那些连环计划,不管从哪个角度,她都要护他周全。
安置的事情先放一放,她倒是更想知道,为什么胆小怕事的王珪会突然一反常态以这种极端不安全的方式将池远占为己有。
萧清瑶想起前几日,燕三十想要触碰他时,他那反射性的躲避和厌恶,明显是对男子有生理性的排斥和戒备。
先等暗卫探查回禀的消息,再决定如何安置池远。
***
池远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甚至换了干净的衣衫,身上裹着干净的薄被,一身清爽的靠在松软的靠枕上。
他透过破败的窗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坐在院子中的萧清瑶。
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里。
想起那天她弯腰背对着他的样子,性格孤傲乖张的池远至今都无法理解。
他见过人性的丑陋,走过最阴暗的路,形形色色遇到很多人。上自达官显贵,下至各郡县的大小官员,无不滥用职权,官匪一窝,对百姓百般欺凌,如同强盗。
装模作样谁不会?道貌岸然似王珪这种人,人前背后两副面孔,身为皇亲国戚的她又怎么会真如传闻中那样?
为救百姓舍生忘死?呵呵。
他重新派人查探了有关她的所有信息,从七岁被遣送出京开始。
所有的一切,确实都不如亲眼见证来得更真实。
那日,面对要背他的萧清瑶,他下意识的又脱口而出那个字:“脏。”
她却连头都没回,姿势不变,“没事,回去洗洗就行了。”
回去洗洗就行了。
他以为她年岁小,不懂这些腌臜事,便恶趣味的同她挑明了,“不是衣衫脏,是我脏,供达官贵人玩乐的我们脏,你一个世家大族的清白姑娘与我这种人肌肤相贴,传出去别说相看人家,恐怕……”
“我说,没事,回去洗洗就行了。”她转身,用一种别人不敢轻易反驳的语气,截断了他的话。
不怒自威,带着上位者的毋庸置疑。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感受到她收敛起来的气势,是真切经历过风浪的人才有的东西。
按照她千帆阅尽,洞悉世事的架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探查到他匆忙间设下的这个局。
想到这里,池远凝目,正好对上萧清瑶漆黑狭长的凤眸。
她的身边,是刚查探消息回来的暗卫。
***
破庙唯一还算齐整的房间中,两人相视而坐,谁都没说话,萧清瑶手里把玩着一个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小巧暗器。
“现在,还要护我周全吗?”
“所以,为什么故意露出破绽?”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刚落,池远愣了一下,一扫见她时唯唯诺诺,卑微如尘埃的样子,嘴角轻扬,带着十分笑意,“因为,好玩。”
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撕破虚伪之人的面具,被卑贱到尘埃里的人窥探到不为人知的一面,欣赏他们被撤下遮羞布后,惊慌失措,恼羞成怒的样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
所以他故意派人散出消息,谎称有人要为他一掷千金,替他赎身,又假意渲染那个要为他赎身的是他妻子母族的人,这才慌不择路的选择这么曲折的方式要他消失。
而对萧清瑶的试探,确实是临时起意的好玩,也是顺带想要再坑一个道貌岸然的虚伪之人。
萧清瑶见他这幅样子,也没继续追问,而是选择回答他的问题,“护,为什么不呢?你和盘托出王珪的事,我护你周全,为你赎身。”说着,也笑了,“所以,为醉花阴的楼主赎身,要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