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御山县令王辉所言,一直到使团与戎边驻军交接完护送任务,出发前往西戎的当日,赵子易都不曾出现过。
重新换了一架更奢华富丽的马车,六匹骏马的配置等同天子銮驾,不但要凸显大昭国威,更向世人展示萧氏皇族御尊护国公主的威仪。
大雨滂沱如激流般直落而下,瞬间将御山县官邸前准备的红毯浸湿,彷佛陷入泥水的血渍,在水洼中若隐若现。
一身华服头戴金纱幂篱的御尊护国公主被一群身着全副武装,身披盔甲的戎边驻军簇拥着登上了马车。
“臣,恭送御尊护国公主。”以王辉为首的县令官员跪在大雨中,行跪拜大礼。
全身都被遮掩在幂篱之下的人脚步未曾停顿,顺着马凳登车弯身进入车厢,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直到百十个戎边骑兵簇拥着马车启程离开,都没人发现,那个登车而去的御尊护国公主已经被掉包了。
小半日后,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自御山官邸的内院翻墙而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大雨已经停了许久,烈日当空将街道上的水洼烤干,街上的建筑和民土风情带着西部异域风情,比起最近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京城,这里的热闹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味道。
萧清瑶只是简单的换了一身衣装,眉宇做了一番简单的修饰,头戴一顶长至颈部的皂纱帷帽,就这样毫不避讳的走进主城区沿街的一座酒楼。
正是午时用餐的高峰时间,人声鼎沸,客无虚席,小二哥穿梭在人群中高声待客,让这座酒楼变得更加嘈杂,也不会有谁特别关注新进来的客人长什么样。
“嘿,客官!您来啦?打尖还是住店?”一个唇红齿白长相讨喜的店小二见客人孤身而至,操着当地口音,十分热情地凑上前来招呼道。
“住一晚,好酒好菜先来。”萧清瑶从袖袋中掏出几枚铜钱塞到小二手中。
“好勒!您请这边来。”店小二掂了一下手中的铜钱,立刻喜笑颜开的在前面带路。
大概是看在萧清瑶多塞了一个铜钱的份儿上,店小二将孤身一人的她领到二楼大堂最角落的位置,既清净些又能看到主街道上的风景。
“客官稍作休息,好酒好菜马上来!”店小二殷勤的为萧清瑶重新擦了一遍桌椅,点头哈腰的走了。
“多谢。”萧清瑶隔着帷帽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二楼倒是比一楼大厅的人少一些,但也没剩几个空桌。桌与桌之间离得不算远,几乎旁边有谁稍微大声些就能听到彼此间的谈话内容。
“哎~听说了没?风月楼刚送来的几个混种,那身段,那模样……嘶~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嘿嘿嘿。”
紧挨着萧清瑶左前方一桌,坐着三个人模狗样的中年男子,看起来老实忠厚,却没想到一开口说的却是风月之事。
“谁说不是呢?住在我隔壁的老王特意从阳乐县赶来,就是为了尝个鲜……这都几日了,仍不肯归家,看样子是乐不思蜀了……嘿嘿~”
三个男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到最后心照不宣的猥琐一笑,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离得最近的萧清瑶还没说什么,隔壁右侧的人倒是先怒了。
‘啪’一声,其中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人拍案而起,对着三个猥琐男怒目而视,“老不羞,青天白日说什么浑话?什么混种?那是跟咱们一样,流着大昭血脉的同胞,是大昭之痛,大昭之殇!”
“阿珊。”年轻人的同伴显然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名叫阿珊,身材纤细的年轻人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身上似乎有点功夫,顺势甩开同伴的手,在萧清瑶的桌前站定,正想继续‘讨伐’,却被其中一个回过神的猥琐男打断了。
他冷哼一声,还有几分理直气壮,“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个屁!什么同胞?什么痛殇?那就是大昭的耻辱,丢城失地的耻辱!”
“你……”猥琐男的口水差点溅到阿珊脸上,也让气到极致的小姑娘瞬间失去理智,抬脚就要踹向猥琐男的要害处,却被同伴拦住了。
“好了,别惹事。”
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人让她忍气吞声不要惹事,阿珊瞬间炸毛,“我说错了吗?当年西戎破城后奸掳烧杀,无恶不作,朝廷不作为,官员图安稳,没人敢站出来为那十三座城受辱的妇人鸣冤,城池送给西戎也就罢了,还让满城的妇人孩童遭遇那些非人的折磨,活下来的遗孤,流着大昭西戎两国之血的遗孤,为什么不是大昭之殇?本来就是咱们的同胞啊,可是……如今才过去多久,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呜呜~混种~”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越说越激动,甚至控制不住痛哭流涕的小女娃。
“女娃娃,不是咱们国人忘记了历史,忘记了国殇,是咱们百姓如蝼蚁,人命如草芥,真是无能为力啊!”
“唉,也难为你这么小的女娃娃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肯为当时的那些同胞鸣不平,也算功德无量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当初被官府勒令三缄其口的事,再翻出来说恐会招惹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个风月楼的混……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又是官府世家造的孽……”
“嘘,别说了,小心引火烧身。”
……
萧清瑶一言不发,看着酒楼的风波渐渐平息,那个名为阿珊的小姑娘被同伴安抚坐回座位。
许久,轻轻抿了一口店小二送来的酒,入口又涩又辣,“去查。”
一阵风吹过,似有人影闪动,酒楼内又恢复了初时的热闹,窗外街头巷尾一派繁华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