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瑶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刃,一边想一边用刀尖在地上快速绘制了一幅地图,只简单的标记出昆嵛山山脉的走向,并将她当时留在郾城及昆嵛山附近的布防点勾了出来。
是否是排兵布阵的好将领,往往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便能反映出来。
尤其段宸作为开国元帅,他的作战经验是用将士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段宸虽已年迈,但昆嵛山一役的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包括那些枉死山脊的年轻将士,包括他的作战计划和行军布阵图。
所以,只寥寥几笔,段宸便已经认出萧清瑶在地上画的是什么,甚至想要做什么。
她在试图还原昆嵛山一役的作战场景,想要通过更多信息推演出这场让大昭损失惨重的战役,究竟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原来……
对这个结果耿耿于怀的,不止是他。
经历过大大小小这么多场战争的他,不是接受不了失败,更不是不愿承担指挥失误的后果。他只是想要给那些战死在昆嵛山脉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低头在地上认真做标记的萧清瑶,历经千帆,尝过世间五味杂陈的老王爷突然红了眼圈。
“我郁结在心不是因为……”他颤颤巍巍,说到一半却突然哽住了。
段宸的内伤比外伤更严重,心理和精神创伤往往比肉体上的伤痛更难治愈。
他内心深处,一直将战败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请旨收回世袭王爵封号与封地,离京去郾城驻守边关,祭奠枉死将士亡魂恐怕是老王爷自己的意思,只不过是被萧文辉或是李光复顺水推舟,关押起来要挟段景怀,用来布局探查她底细的一步棋。
也正是因为心中郁结的这口气,支撑他油尽灯枯的身体到现在。
“我知道。”萧清瑶画完最后一笔,拍了拍老爷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此战,诸多疑点,恐怕不止是情报泄露那么简单。”
她垂手指着昆嵛山的一处山脉,“这是我的人遇到那八万东夷大军的地方,按照您的作战计划……”又将手点到昆嵛山支脉,段宸刚才所说的厉山附近,“若这条路确实只有皇祖父和您知晓,且按照作战计划主力先锋通过这里直达东夷腹地,那主战场应该是厉山及东夷腹地的泰勒草原,而不是昆嵛山。”
“可十万东夷大军,只有不足两万人埋伏在大昭先锋部队必经之路的山下,其余八万人却在另一头的昆嵛主山脉。”
她从昆嵛山的位置一路划至大昭边境线,再到最近的边陲城镇郾城。
“这条只有皇祖父和您知道的必经之路确实没有泄露,对方应该只知道大军会从厉山切入东夷腹地,所以才会在山下这个位置设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拖住大昭的精锐部队,剩下的这八万人才是东夷的主力军。”
“作战计划除了您以外,还有哪些将领知晓?然后……当时留守郾城的是谁?”
段宸微愣,“是……”都是萧文辉钦点的人,兵部侍郎于飞和原青州守备冯豫丰。
“东夷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阻止大昭精锐部队进入腹地,而是要直取郾城。”
若是算时间节点的话,刚好是她在西戎境内,赵子易奔袭千里,兵临京城的时候。
至于段宸所说的那些让大昭将士死伤无数的‘生化武器’,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略一思索,她便将西戎境内的所见所闻,捡着几个重要的关键点,包括昭武阐禹的布局和野心,简明扼要的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独独略过了萧文辉和昭武阐禹之间私下达成的协议。
“……”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段宸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将晕不晕的时候,却坚强的挺住了。
心头有什么东西松了一下,又瞬间被一股怒气代替。
“昭武阐禹……”
他一直都知道,大昭的内部问题很多,尤其是亦师亦友亦知己的先皇突然离世后……可任凭朝中再怎么折腾,只要还是大昭,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罢了。
若是有人敢动摇大昭根基,惦记这一方水土,别说他一把老骨头,就是死了,也要用尸身筑起大昭的最后一道屏障。
段宸手掌用力撑着膝盖,手上青筋暴起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