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修悯世之道?
当然是她怜悯世人。
当然是她想要拯救世人。
当然是她想要给予这天下一个安宁。
然而。
这个目标太过广泛。
或者说是太过庞大。
庞大到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庞大到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实现!
无法实现,她还为何要做?
一个活在“正常”之中的人,不会接触“无边无际”、“无法实现”的东西,定然是某种经历或遭遇令她产生了这种远大与宏伟的理念。
所以,丁恒心生好奇。
玉影停下莲足,一双澹静圣洁的紫眸望向他。
星影稀疏,月华飘荡。
巨大的圆月如同画卷一般挂在他们的身侧。
他们头顶上方,紫琼神溪的莹光隐隐闪烁。
大欢宫之外,四大镇道之宝跟四大魔兵亦光辉灿烂,迸发出各种各样的绚丽刺眼仙光魔芒。
然而此刻。
这些光辉都不及丁恒眼前的这一道。
……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
仙灵无瑕,明亮温和。
这双眸子本身就蕴含着这位传奇女子爱戴世人的温柔,心念无私,倾尽一切。
然而此刻,瞳眸深处还多了一抹炽烈亮光,那是一种既渴望又仰慕的情愫,仿佛站在她眼前之人正是她的“理想”,或是她理想的“实现者”!
扑通——
扑通——
扑通——
根本无需任何东西。
仅是被这样一双遗世绝尘的眸子轻轻凝望。
便足以让人悍然心动,要被其所折服。
这不是一种“屈辱”。
而是一种巨大的“荣幸”。
因为此刻这双眸子只为他而出现,也只为他而存在。
丁恒问她为何而修悯世之道,而她,则是将丁恒幻化成拯救了祖坛的那个剑山弟子,幻化成拯救了魔境的那个魔尊,不论是那个“剑山弟子”,还是那个“魔尊”,都是她悯世之道的“实现者”,都是她心中最为仰慕的那个人。
……
玉影轻拢纱袖,抬起玉手,一团朦胧如烟雾的紫光于她嫩笋般的手心之上凝聚,晶莹如玉,又晦涩玄妙。
想知晓她为何修悯世之道。
便要先知晓何为悯世之道。
然而何为悯世之道?
她也不知。
所以她手心的紫光缥缈朦胧,不显真实。
她也不知道何为悯世之道,她也不知自己如今所修的是否就是悯世之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所修的大道对不对,所以,一切只能靠丁恒自己去理解。
而望到她的举动,丁恒只觉心中如潮涌动,无法平静。
他要去触及那团朦胧紫光吗?
当然!
他渴望。
他好奇。
他想要理解一切。
而与此同时,又知那团光彩于她而言十分特别,乃是她的所有,她向他展现,是因为他是她理想的“实现者”,因为她对他心怀仰慕。
然而,她向他展现是一回事,他却不应该利用这份仰慕,不应该利用她对于理想的追求,所以他不应该去触及,不应该去亵渎。
强烈的矛盾之感,令他心海起伏,无法平静。
“女君……”
他语色复杂,各种念头从中显露无疑。
而玉影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紫眸更加柔和。
“真人~”
那从薄薄玉唇之中飘出的天籁玉音,轻柔如风,直直荡漾进人的心间。
何为真人?
真我。
知我。
明我。
是为真人。
“荒月真人”虽然只是他如今的名号。
然而在她眼里。
他跟真正的“真人”已然无异。
这几日里,丁恒只听她唤自己为“真人”,却不知这声“真人”对于她的重要性,在她心中又占有怎样的地位。
直至如今听她檀口一唤。
方觉大梦初醒!
……
原来,是他想多了。
此刻。
二人不在地位高低,不在身份贵贱,不在谁是谁的仰慕者,只在于论道,平等论道,互相论道。
丁恒想知晓她为何修悯世之道,她便向丁恒展现这悯世之道,就是这么简单。
认知到这一点后,丁恒果断探出手,接触那团紫光,刹那间,种种奇妙感受接踵而至。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柔绵、温腻、滑润。
如似女子身上最柔软温香之处。
在那里,他身体舒适,什么都不用做,不需要遮挡什么,不需要逃避什么,不需要躲藏什么。
在那里,他心灵畅快,什么都不用想,不需要想身在何处,不需要想安危如何,不需要想灾劫何在。
那便是她所修之道。
容纳一切。
包容一切。
在他这里也是如此。
悯世怜人,奇妙无穷。
……
大欢宫下方。
众人有感,不由昂头望去。
隐隐感觉到上方的廊道之中有两股晦涩的气息在互相交融,其中之妙,深奥无比,令众人难以看懂,只能向雪宗宗主二人投去询问目光,求做解释。
雪宗宗主跟白黎长老对望一眼,后者抚摸着雪白胡子微微一笑。
“此乃真人与女君在互相探索对方大道。”
他凝眸微顿了一下。
“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每一条大道都是独一无二的,也唯有自己才能够明白,自己才能够接触,而让他人探索自身大道,或是探索他人大道,都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情,非至臻者不能做。”
众人明悟。
原来如此。
其中竟然如此玄妙。
怪不得他们难以理解。
而别说是他们,就连雪宗宗主与白黎长老这等人物,也是一样。
“那这样看来真人跟女君可真般配。”
他们不懂这互相探索大道存在如何艰难之处,只知晓如今真人跟女君正在进行此事,岂不是说明二人十分般配?
白黎长老摸着胡子的手一停。
大道般配,已然也意味着修道之人般配,似乎倒也可以这么说。
“只是,真人是月魁大祭司的道侣……这……”
“咳咳~那又怎么了?”
……
「在他这里也是如此?」
他仿佛回到当初。
那个剑山之上。
那个只想要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他,能够包容他的人。
那这位女君岂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要找的……
轰——
一种强烈的感觉如似要刺透丁恒的心灵,让他仿佛化为一个襁褓之婴,要他去被她接纳,被她包容,被她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