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嫔封为了高昭仪,如萱自己封为了魏婕妤,张贵人封为张小媛,大家也算各有收获。
新人入宫三日后拜见中宫,如萱也算将众人看了分明。
蓝贵人和娜贵人站在最前面,样貌不算多么出挑,后宫要的是身份。
钱美人是其余秀女之中家世最好的,京官到底比地方不一样。如萱看到过她在宫门外对着其余人倨傲冷淡的样子,这会子站在昭阳殿,行礼的模样倒是很乖巧。程才人模样秀美温柔,周常在有几分伶俐,宋采女一张娃娃脸。
如萱一一看过去,很好,没有和自己重复的风格。
她抱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笑眯眯接受着众人的行礼。
陛下不是一个不念旧的人,何况为了宫中惯例,新人侍寝之前,还是去了一趟凤仪宫。
如萱闷闷地想,皇后如今,真是地位稳固了。只有一样,听说大皇子胎里带来的弱症,会吃饭起就在吃药,如今凤仪宫虽死死瞒着,可是人人都知道,伺候大皇子的,要格外小心。
看过皇后,陛下次日便找了关贵妃用膳,晚上也一并歇在了永昌宫。关贵妃这段时间,一直为了晋封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一看见比仍然宣她侍寝,仍然温柔相待,心里也不由得恍惚起来。
虽然陛下说一不二,可是自己也算有几分特殊吧?之后,就在众人以为陛下即将找新人侍寝的时候,他又去了绮玉堂。如萱有孕,不能侍寝,二人便坐在一起看画。
予鸿看着那幅《春山清供图》慢条斯理地笑了:“又是插花,又是作画,婕妤倒有闲情逸致。”
如萱亲手捧来一杯香茶:“陛下,嫔妾微末手艺,让您见笑了。”
予鸿看着如萱素白的手指,心中的不适散去一些,“茶不错,你有心了。”
如萱摸不准他的意思,可是一想到此时此刻他难得的温柔模样也会再有人看见,便起了坏心:“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安置吧。”
予鸿看着如萱圆润的肩头、胸口起伏连绵的春山,不禁摸了摸鼻子:“你有身孕,早些休息,朕再看会书。”
如萱轻轻一笑,奇怪,自己不能侍寝,也没有很好的家世和很高的位份,为什么还要特地来一趟?
她心中疑惑,见予鸿并不反感,于是便腻了上去,“陛下您看看,这支簪子,还是上次您亲手为嫔妾戴上去的,您忘了吗?”
她偏着头,从某个角度看,有着十足的勾人意味。
如萱尝试钻入怀抱中,果然予鸿手脚一僵,然后轻轻地、陌生地搂住了她脆弱的腰腹。唇齿相交间,竟有了几分缠绵。
如萱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妃,自己私底下琢磨了不少侍寝的好东西。
她虽然年少,心里却不以此为辱,反正她也是受惠的一方。
不久之后,新人嫔妃开始侍寝。
蓝贵人和娜贵人同住一宫,但是彼此习性不合,蓝贵人狡黠多慧,经常一句话叫娜贵人下不来台,而娜贵人为人有几分娇憨,比蓝贵人得宠,也时常挑衅对方。
如萱看着她们针锋相对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要是她们二人交好,陛下和太后才要着急呢。
李夫人封为德妃,恩宠却一直平平,连体弱的高昭仪比不上,宫中也十分“守规矩”,在李夫人正式晋封之前,还是已经称呼她为夫人。
这更让关贵妃认为她不足为虑,一想到这么个泥人似的人,居然会像自己一样位列四妃,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她仗着位份高一截,时常为难对方。
如萱冷眼相看,平时只顾着保养自己的肚子,太医说了,这是个女儿。
女儿好,如萱想。
自己就是女儿,自己最爱女儿。
永世公主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位列诸位公主帝姬之上,是陛下的亲妹子、太后的亲女儿,先帝爷掌中明珠一般疼爱的孩子。
如萱曾经在颐宁宫见过几回,当真是天家公主的风范。
如萱想,如果自己生下一个女儿,大概也会养得这样骄傲。
建章六年七月,如萱疼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一个皱巴巴的女儿。
接生嬷嬷将她抱到身边的时候,如萱一行热泪不禁流下,真好,从此这皇城之中,终于有了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了。
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女儿,他大喜之下,破格将其封为公主,当场便定了封号,叫做嘉阳公主。
如萱隔着一层绉纱屏风,看着外边人来人往的影子,听着陛下低沉的、轻轻抱着嘉阳哄逗声,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满足。
满足之后,又是无尽的欲望。
她还想……站的更高一点,握住真正想要的东西。
太后娘娘治宫严厉,宫中大小妃子就算争风吃醋,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去年如萱为了将阿琐彻底钉死,才不得已借用了贵太妃薨逝来做文章。好在太后娘娘虽然起了疑心,可是如萱安排地巧妙,最终没让太后抓到一丝把柄。
如萱安心坐月子,她特地向太后娘娘求了一个嬷嬷照顾嘉阳,徐嬷嬷为人勤恳,话少,但是很有经验,如萱看着她给嘉阳拍嗝、哄睡的样子,自己也乐的清闲。
如今新人之中最受宠的是钱美人、程才人和娜贵人。
如萱刚出月子,钱美人就被封为钱贵人。只是她善妒,自从封为贵人,便时常欺负同住一宫的程才人。
程才人虽然也有宠爱,可是她为人敦厚,不善言辞,常常被欺负地说不出话来。
倒是翠微宫的两位一向没什么恩宠,相处地还算平和。
而最热闹的还是宓秀宫。
蓝贵人与娜贵人水火不容,一个吹芦笙,一个必然就弹雅托克,一个精心准备了草方酸豉鱼、五彩糯米饭,另一个必然就准备了马奶酒和烤羊肉,二人斗得死去活来。
偏偏在过年之前,陛下将娜贵人封为娜小仪,蓝贵人封为蓝良娣,虽然同是从五品,可到底有高下之分,二人之间也就更加水火不容。
陛下似乎对这些事全然不知,面对二人的暗涌,也只是笑笑,像是纵容,也像是没放在心上。
倒是因为蓝良娣和娜小仪之间的斗气,宫中不知何时起了以乐器晋宠的潮流,也许是因为楚王好风流,第一次出门办差便带回了一支昆戏女班。
太后气的要将他禁足,还是陛下亲自去了一次颐宁宫,才哄得太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楚王已经在宫外开府,他是陛下的亲兄弟,自小顽劣,但是也自小受宠。
楚王的府邸虽然在众王爷中,位置最好,进宫最快,可见陛下这个亲哥哥的用心良苦。
不过他基本上不住在自己的楚王府,平时只在皇子读书的雪案堂小住、或是到宫外的信国公府小住,如萱有一次到颐宁宫,还听见太后娘娘抱怨,现成的楚王府成了一座空架子。
如萱的恩宠,就在几位新人的崛起中,慢慢淡了下来。可是她有女儿,一切还是很满足。
直到在太液池边与蓝良娣不期而遇。
那时候太液池附近已经结冰,夜里下了一夜的雪,银装素裹一般。
嘉阳赖床,如萱便偷空自己出来赏景,自从有了嘉阳,她一颗心全系在这小人身上,简直快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这会,天地清旷,如萱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春蝉扶着她慢慢走,不知是什么品类的柳树,大雪天的,依旧枝条柔嫋。
如萱看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寻了一处亭子歇下,熟料亭中已经有人,正是刚进宫大半年的蓝良娣。
如萱心道:蓝良娣出身西南,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雪景,今儿亦是出来赏雪的吧。
亭中炭火正盛,如萱带着人上前,却被拦住。
“这里是蓝良娣休息处所,还请回陛。”
春蝉上前道:“我家主子是魏婕妤,前来避雪。”
那人听了,进去禀报,谁知蓝良娣一不起身,二不行礼,只是冷冷一哼。
春蝉哪里忍得了如萱受这样的委屈?
“蓝良娣小主安,魏婕妤在此,还请良娣小主上前请安。”
蓝良娣高坐在上,听见春蝉有意报出位份也不过轻轻一笑:“魏婕妤?”
“本小主见过你。”
如萱挺直了腰背,带着一股气势上前,周围蓝良娣的人没有一个敢阻拦的。
“既然良娣见过本小主,为何不起身行礼?”
蓝良娣不屑一笑:“行礼?”
“本小主入宫便是正六品的贵人,本小主身后是七十一所苗寨,为何要向你行礼?”
她像是被羞辱了一般,看着如萱道:“婕妤须知,宠爱易得而家世不易得。嫔妾有家世,比婕妤小主您有宠爱更牢靠。”
“你费尽心机的来的婕妤之位,本小主也能得到。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宫中还记不记得起曾经的魏婕妤了。”
她语气悠闲中带着几分嫉恨,显然是往常没少仗着家世优越羞辱旁人,如今到了宫中,大家却不吃这一套,已经叫她心中慌乱。
加上出身低微的钱贵人、程才人等都比她有宠,心中一直压抑的怒火便一起喷发。
春蝉气的脸色发青,如萱却轻轻一拍她的手,面上一片淡然。
“一开始本小主还以为,蓝良娣是因为不屑争宠才屈居娜小仪之下,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无力争宠才只能靠身后苗寨勉强不落后于娜小仪。”
如萱轻描淡写的奚落,却已经激得蓝良娣面色赤红。
“你敢说我的恩宠不如娜小仪?”
如萱惊讶地睁大眼睛,耐心解释道:“你们父亲皆是大周郡王一级的封荫,出身相差无几,按理说应当都封为小仪,为何如今却是一个小仪、一个良娣呢?”
如萱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挑拨离间,她仿佛至交好友一般帮着蓝良娣出谋划策,丝毫不见方才被羞辱的恼怒。
“照我看,良娣样貌比之那个娜小仪不知秀美多少,为何却叫她踩在你的头上?”
蓝良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怀疑开口:“你有办法?”
如萱道:“本小主以宫女之身添居婕妤之位,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蓝良娣看着如萱身上明显优于自己的衣裳首饰,心中一酸。
凭什么一个宫女都能做婕妤、都能生下公主,自己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良娣?
她生硬道:“你有什么争宠的法子,说出来,我……嫔妾日后做了妃子,一定会提点你的。”
如萱微微一笑,看来这位蓝良娣,规矩并没有学到家啊。
她道:“本小主也没什么办法,一点小巧思罢了。”
蓝良娣脸上瞬间升起明显的期待,什么巧思能让宫女变成良娣?她如果用了,会怎么样?
“你细细说来,我定不会亏待你。”
如萱乐了,她几乎是在后宫长大,深谙说话和气的重要性。
哪怕嘴里吐刀子,脸上也要笑得温柔得体。
于是她笑着说:“知道良娣家世好不屑于争宠,本小主已经将法子告诉旁人了。”
“你们虽然一同入宫,可是她比你走得高、走得远,良娣若是好奇,不如去问她?”
如萱看着蓝良娣怒火渐起的面庞,笑容愈发清雅,“至于本小主,区区宫女出身,良娣自然看不上,也就不必好为人师了。”
如萱转身利落,脸色却逐渐阴沉。
自己生下皇长女,嘉阳被封为公主,为什么还有人拿出身说三道四?
自己内心强大,倒不害怕什么,可是嘉阳总有一天会长大,万一她听见了伤心怎么办?
如萱本能地想要护住自己弱小的女儿,对方才蓝良娣的口出狂言愈发厌恶。
可是她绝不是只知道争宠的人。
如萱随手拨弄着一株带着霜雪的柳条,争宠,首先要知道宠在哪里。
陛下之所以接了蓝氏和娜氏入宫,就是为了表示对苗疆与赫赫的接纳。短时间内,二女就算没什么宠爱,也会慢慢往上升位份,这一点,蓝氏方才真的没说错。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二人被自己想尽办法弄掉,她们身后的部族,也还会再派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