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大唐的选官制度,是由州、县等地方长官,或者圣人世家,直接向朝廷举荐人才。
这些人只要能够通过朝廷的考察,便可以走马上任。
这种选官制度的缺点很明显,非常容易滋生徇私舞弊的歪风邪气。
但朝廷也不是毫无作为,为了对此不良风气进行打击和遏制,很早就有一位圣人,提出了“责任共担”的概念。
意思就是,举荐人与被举荐人之间,存在担责的联系。
一旦被举荐人被发现存在贪污、叛国等重大过错行为,那么举荐人也将受到惩罚。
现如今,李讲拿出安知槐二十年前交予朝廷的举荐书。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他是得到了庄嘉平与安家的联名推荐,才得以担任昌乐县的县尉。
二十年的光阴过去,他从县尉这个九品芝麻官,一步步升迁,成为今天的四品知府。
这速度,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帆风顺。
但是,安知槐既然有圣人世家这一层背景在,也不算特别的离奇。
毕竟光是此刻站在殿内的,就有好几个年轻人,官职比他还要高。
都不用以李讲这个一步登天,平步青云的人作为例子。
喻星实、李翀……几乎个个都比他耀眼。
但也正因如此,众人更加疑惑了。
平心而论,安知槐身上似乎找不到什么毛病啊?
李讲到底为什么要找他?
只有极少部分聪明伶俐的人,一下就反应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因为,安知槐都这样了,李讲依然选择在他的身上做文章。
这说明什么?
安知槐身上的问题一定很大。
甚至大到足以动摇如今的察举制,让李讲的科举制能够顺理成章的抬上桌面!
尤其是庄嘉平,现场没有谁的心情比他还糟糕了。
今天,一张来自二十年前的举荐书都被翻了出来。
如果安知槐真的存在问题,那么他这个担保人,必然首当其冲,第一个被问责!
靖王一党汗如雨下,几乎所有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重复。
李讲成长起来了,李讲成长起来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握紧利刃,朝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挥刀!
一个安家,居然还不够满足李讲的胃口。
他还想要借此打掉靖王在朝堂上最忠诚的鬣犬!
众人心底一片发寒。
形势发展至今,安知槐也明白了,汗如雨下,跪在地上的身体如筛子般颤抖。
李讲看了他一眼,取出一封信,拆开的同时,淡淡地说。
“安知府,我手中所拿的,便是关于你的全部指控,现在我将逐条念诵。”
“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的,或者不服的,完全可以当着陛下的面驳斥,争取你的清白。”
“太师你说。”安知府咽下一口唾沫,眼神凶狠,强自镇定道。
“根据你上报朝廷的卷宗显示,在你所管辖的淮南府,建立了七十二座校园,总共收容了超过五万名适龄儿童进行义务教育,对也不对?”
安知府迟疑不已,似乎在思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我不太清楚具体的数字,但如果这是卷宗上所写……”
话还没说完,李讲的眼神便陡然锐利,盯着他,冰冷的喝问。
“清楚就是清楚,不清楚就是不清楚。安知槐,本侯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容得你在文武百官面前模糊其词!”
“这份卷宗,历来需要地方知府亲自统计,亲自署名。”
“前一个月才交到洛阳的卷宗,你这会若是跟我说你不记得了,你不清楚了,休怪本侯恳请陛下,先治你一个失察渎职之罪!”
李讲这一番话,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字字句句,如刀般落在安知槐的心口。
他明显慌张了,跪在地上左顾右盼,想要得到靖王或者庄嘉平的指示。
然而,谁敢当着陛下的面给他下指示?那不是找死吗?
安知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只能点头应下,“对,就是这个数字。”
谁知,李讲却笑了,走到安知槐的面前,真诚的说。
“那我倒是有一件事,需要请教一下安知府了。”
“但,但说无妨。”
“安知府,我想问一下,您是如何在淮南府适龄儿童,总额只有不到三万名的情况下,给我找来超过五万名学生接受义务教育的?”
寂静。
前所未有的寂静。
三皇子的眼神像是在一瞬间清澈了。
靖王闭目养神,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一个劲的抽搐。
庄嘉平咬牙切齿,腮帮子鼓胀得好像要炸开了一般。
一群人沉默,就连安知槐都哑口无言,像是被巨大的海浪迎面拍中了一般,头晕目眩。
文相一党全在看戏,满脸的怜悯与讽刺。
在场的没有人是傻子,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明朗了。
在适龄儿童总数不到三万人的情况下,安知槐治下的淮南府,却凭空多出了两万多人接受义务教育。
这摆明了就是虚报数目,骗取朝廷的银两,从而达到中饱私囊的目的。
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在过往的历史上甚至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几乎每一个贪官都曾这样做过,因为这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一般情况下,也很少有人会去查,毕竟安知槐的背后,可是安圣世家。
但是,像安知槐这样,做的如此肆无忌惮,把人当猴子耍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强烈的求生欲,让安知槐想到了法子。
“陛下,微臣也是被人蒙蔽了呀!”
安知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段时间微臣正值突破关键的时刻,这才将一些事情扔给了属下,不知道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贪墨了这么多的银两……”
一些人满眼的愤怒。
事到如今安知槐还想要挣扎,推卸责任。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个理由还真是不错。
如果他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经手接触这份卷宗,那么就算是李讲也拿他没办法,顶多治他一个玩忽职守,看管不力的罪名。
有安圣世家在,这样不痛不痒的罪名,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或许等几年风头过了,安知槐就又是一个好汉。
“蒙蔽?”
李讲笑了,突然一个巴掌甩在安知槐的脸上。
所有人都懵了,安知槐更是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讲。
李讲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森然。
“贪污你可以找借口,那杀人呢?强抢民女呢?搜刮民脂民膏呢?与地方匪寇狼狈为奸,大兴印子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