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茂从外打了一盆水进来,他坐在军塌边,开始整理慕容羽的遗体。整理好后他站起来,走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殷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好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军中无主帅,我看,我们还是退军吧。”
“退军。”殷雷回过神,难以置信的看着程茂,“程将军,您说退军,那小满的仇怎么办,我们还没有给他报仇,我们不能退军。”
“殷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小满的仇,我们会报的,但不是现在。如今军中无主帅,军心动摇,我们根本就打不赢这场战。”
殷雷说不出话来,他懊恼的,一拳用力地砸在墙壁上,他背靠墙壁顺着滑坐下来,双手捂住脸庞,喉咙因为过度的嘶喊已经极度嘶哑,他哑着嗓子发出粗嘎的低音:“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小满,如果我能替他挡那一箭,如果。”
此时,跪坐在塌前沉默不语的慕容月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她腰背挺直,目光坚定,神态严肃对程茂坚说道:
“不,我们不能撤军,我们可以打赢这场战,也必须打赢这场战。”
看着这个倔强又让人心疼的的孩子,程茂有点揪心,他走过去想伸手拥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慕容月向后退了一步。他诧异的垂下手,说道:
“月儿,我知道你想替你哥哥报仇,可是眼下确实不是报仇的好时机,你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不,哥哥会希望我这么做,哥哥告诉我,要保护好娘亲,保护好慕容家,我会做到的。因为我是慕容军的主帅,我就是慕容羽。”
慕容月把右手高高举起,在她瘦弱纤细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北疆慕容军的兵符。
站在旁边的两个人都惊呆了。
那个站在军帐正中央的北疆军事舆图前,目光冰冷却又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单薄瘦弱的身体内迸发出惊人力量的少女,真的是他们以前所认识的慕容月吗。
这一刻他们内心奔腾着的战斗血液又重新被唤起。
殷雷有些神情复杂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慕容羽,眼中隐隐然有水光闪动。他暗暗下定决心,从地上爬起来。他走到慕容月跟前,单漆跪下:
“慕容羽将军,黑城军典军校尉殷雷,率十万黑城军誓死追将军。”
“你,你们。”
程茂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太疯狂了,她,她还是个孩子。
他环顾四周,躺在那里的慕容羽,跪在地上的殷雷,还有站在那里双眼猩红,陌生又可怕的慕容月。
感觉到事情已经没有缓转的余地,他叹了一口气,撩起战袍,左脚一跨,右膝重重地跪下:
“主帅,慕容军轻骑营奋威将军程茂,听候调遣。”
掷地有声的誓言,铿锵有力的一声主帅让慕容月有点回过神来,她被自己刚才惊人的举动吓到,缓缓地放下手臂,脚步踉跄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床榻上,颤抖的右手触碰到慕容羽冰冷的尸体。
转瞬间,她又镇定起来,现在她不能退缩,她必须要勇敢。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慕容月把兵符小心地放入怀中,站起来对跪在那里的殷雷说道:
“殷将军,你现在替我办件事情,你到我哥的营帐里找一套他常穿的战袍盔甲,还有他平时使用的宝剑兵器,找到后带到这里交给我。”
“是,将军。”殷雷领命退下。
慕容月上前扶起程茂,说道:
“程叔,你帮我把我哥的尸体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战争结束后,我要带他回家。”
“是,将军。”
做好一切安排,慕容月回到军塌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哥哥,慕容羽腰间的一块玉佩滑落下来,她拾起那块玉佩。
冰凉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两只飞翔的大雁,这是母亲送给她和哥哥的生辰礼物,母亲希望他们能像大雁那样,不管飞到哪里,都会记得回家,可哥哥再也回不去了。
默默的擦干眼泪,她把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站起来。
“程叔,哥哥就拜托你了。”
程茂哽咽着回答道:
“将军放心,我一定安顿好他。”
他用军被盖住慕容羽,吩咐门外的士兵抬一副担架进来,把床上的人放到担架上,退出大帐。
现在只剩下慕容月一个人,她走到大帐的中央,环顾周围的一切。几天前,爹爹和干爹还在这里议事,哥哥也还活着,他们喜欢拍着她的头唤她月儿。
如今,他们都去了哪儿,她闭上眼睛希望一切只是她的梦,梦醒时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真的还能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张开眼的时候,她有点绝望,想不顾一切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一切已无法回到过去,怀里那冰冷坚硬的兵符提醒着她不能忘记的使命。
战争还在继续,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慕容月暗暗提醒自己,她走到左侧的沙盘前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许久,她叫唤门口的士兵进来。
“通知下去,一刻钟后,各营将领主帐议事。”
“是,将军。”士兵领命退下。
静谧的深夜,清冷的弦月,月儿弯弯,满月再难圆。
程茂、殷雷、孔兴、许秀等将领来到主帐的时候,里面的布置已经大不相同。正中央的军榻已不见,取得代之的是一座六尺来宽的木桌,上面放置着北疆军事沙盘。沙盘后背站着一个身着白袍银铠,腰佩青虹宝剑的年轻将军。
等所有的将军都站定,帐帘被放下,将外界的嘈杂声隔绝,年轻将军转过身来。
“少将军,这,你不是,月。”孔兴说不出话来。
“小满,你不是受伤了,你怎么。”许秀看到站在那里毫发无伤,神情自定的慕容羽,吃惊不已。刚才他明明看到殷雷和孔兴把身受重伤的慕容羽扛进大营的,那时他,现在怎么。
军帐中的其他将领也都万分惊骇,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慕容月环顾四周,观察每一个将军表情的变化,许久,她清咳一声,说道:
“多谢各位将军关心,我慕容羽身体很好,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先前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迷惑西戎军,让他们以为我病危,军中无帅,必定轻敌。”
慕容月双手撑在沙盘上,继续说道:
“各位将军,我有一计,希望众将配合。”
还没明白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众将军,看着慕容月提出计划,却不知道如何应答,营帐里顿时陷入沉默。
看众人没有反应,殷雷站出队列,抱拳行礼说道:“主帅有令,末将莫敢不从。”
黑城军的将军看到殷雷的举动也顾不上探究原因,都跟着行礼说道:“听从将军调遣。”
而慕容军里熟悉慕容家双生子情况的将军还在踌躇,不知是否应该跟着行礼。
这时候,站在右首的程茂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主帅,老将程茂请命。”
众将看到程茂如此,放下心中的顾虑,急忙应和道:“主帅。”
慕容月满意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绕过沙盘,站到将领前面,神态威严地说道:“诸位将军请起。”
两排将军起身站立,等候她的指令。
“我现在需要可信之人前去焰城中诈降,告诉乌兰松漠,我已经死了。今夜西戎军必来劫寨,我们在军营四周埋下伏兵,等西戎军一到,出奇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西戎必定大败。”
“此计甚妙。”程茂惊呼道。
黑城军步兵营将领许秀向前一步,跪在慕容月面前,说道:
“主帅,末将愿往焰城诈降。”
慕容月扶起许秀,说道:
“好,许将军,此战成败皆系于将军手上,有劳将军。”
许秀拜辞,领数十军士骑马奔焰城而去。慕容月返回沙盘前与诸位将军商议伏兵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