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回来后,慕容月一方面要处理父亲和哥哥的葬礼,一方面要抚恤战争中死去战士的家属,等到她忙完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小雅和大胖也已经消失了整整两个月,她却一无所知,她这是童年伙伴做的还真是失败啊。她在巷口驻足许久,这条小巷里,她曾经和小雅一起放过风筝,偷看过林大娘洗澡,也动手教训过大胖。
现在这些人都去了哪里,都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发生翻天的巨变,她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些变化,就被命运的黑手推着向前走去。
过去的回忆涌上她的脑海,她倍感沉重,一种无力的挫败感不断蔓延她的全身,她耸拉着脑袋,神情恍恍惚惚的走出这条载满回忆的街巷,刚出巷口,迎面就撞上一个人。
借着碰撞的猛力冲击,两个纷纷摔倒在地上,慕容月向后倒去,左胳膊支撑着倒下的身体,手肘磕到冰冷坚硬的石头,疼痛让她一下惊醒过来。
她揉着被磕到的手肘,坐起来打量对面摔倒在地上的那人,估计那人可能走得太急没留意没看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能碰到人,所有一下猛的撞到她,摔倒在地上,看上去摔得还不清,一顶竹编的斗笠遮住他的脸,看不清楚长相,只听见那人在地上哀嚎。
“哎呦,我的胳膊啊,疼啊。”那人捂着自己的右胳膊在地上左右翻滚,不停的呻吟着,“救命啊,疼死我了,我的娘啊。”
在那人的旁边堆放着一个用蓝色的麻布包裹着的巨型包袱,包袱上插着一把纸伞,看来是一位赶路的旅人。
比他的鬼哭狼嚎比起来,慕容月觉得自己摔得一点也不重,再坐在地上倒显得自己较弱,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伸展伸展自己的左胳膊,还好并没有伤及要害,自己蹭破了点皮。
查看那人的伤势,她想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刚碰到那人的手肘,那人并大叫起来,“疼疼疼,你别碰我,我的手肯定骨折了,我的娘啊。”
熟悉的声音让慕容月不由得好奇,她低下头打量这个赶路的旅人,她走到那人身边,伸手掀开盖在那人头上的斗笠,斗笠下又是她的一个老熟人。
“丁栓。”慕容月叫道。
躺在地上的那人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时忘记疼痛,抬头寻找叫他的人,一抬头就看见慕容月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两个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不说,气氛一时变得很诡异。
街巷里吹出一股凉飕飕的冷风,躺在地上的丁栓不经打了一个冷战,他避开慕容月的眼睛,扭扭捏捏的从地上坐起来,轻咳一声。
旁边站着的慕容月也恢复神智,她踹了丁栓一脚,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一向怕黑,晚上找你回来玩,你从不出门,今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荡?”
丁栓不服气的仰头说道:“我,我才没有怕黑,我只是不喜欢晚上出门,跟怕黑没关系。”
慕容月道:“哦,是吗,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现在应该是晚上吧。”
丁栓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只能现在做,你别管。”
“我才懒得管你呢,要不是你撞到我,我怎么会管你的破事。”慕容月没好气的说道。
丁栓道:“我,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刚才走的太急,没看清路,你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离家出走的事,我爹派你来抓我的?”
“离家出走?”慕容月眯起眼睛,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丁栓慌张的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包袱,就想离开。
没走两步,慕容月就追赶上来,她毫不客气的用力捏了一把丁栓的胳膊问道:“我说丁栓,你又捅了什么篓子,大晚上的离家出走。”
被慕容月狠捏一把的丁栓疼得哇哇直叫,“小月,你快放手,快放手,我的胳膊要废了。”
慕容月放开丁栓:“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捆了送回你爹那。”
丁栓原本右胳膊就摔得疼的厉害,现在左胳膊又惨遭慕容月毒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愁眉苦脸的回答道:
“别,别告诉我爹,要是让他知道,我就走不了了。我,我没有乱窜,我是要去参,参,军。”
最后一个军字声音小的慕容月几乎听不到,她低头凑近缩在那里的丁栓身边,才勉强听到他说什么。
“参军。”慕容月吼道,“开什么玩笑,你小子平日里的胆子比老鼠还小,你知道参军是怎么一回事吗,再说,你爹能同意你去?”
丁栓捂着耳朵,说道:“小月,你小低声,你吼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我爹他不知道我去参军的。”
慕容月压制心中的怒火,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你就离家出走,你考虑过你爹的感受吗,你知道你爹为什么给你取名叫丁栓吗,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低下头,紧紧拽着手里的包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丁栓,也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可他也想做点什么,他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度过。
丁栓原本不叫丁栓,而是叫丁天宝,他的上面还有两个大他十几岁的哥哥。他们家原本也不住在扎兰城,而是住在东北边的黑城老家,一家五口人过的不算富裕,倒也幸福安康。
十五年前,北疆东部的乌桓族人发生叛乱,黑城城主发布告示,应征全城青壮年入伍参军,守卫北疆。丁栓的两个哥哥血气方刚,纷纷报名参军。
东部边界战争打响后,丁栓的哥哥们加入对抗乌桓的战斗,不幸的事,战争虽然胜利了,但他的两个哥哥都在英勇战斗中牺牲。
痛失爱子的丁夫人得了一场重病,不久便因病去世。年过半百的丁员外经历丧子丧妻之痛,变得一蹶不振,他不想再留在这个令他伤心欲绝的地方,带着丁栓举家搬离黑城,来到扎兰城。
丁栓四岁那年,也就是丁员外搬家到扎兰城的第二年,丁员外给他改名为丁栓,希望能牢牢拴住他的命,不让老天爷夺走,丁员外对丁栓十分的严厉,不让他做任何稍微有点危险的事情,长期在丁员外的淫威下,丁栓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
如今他居然说要去参军,慕容月委实不敢相信,她捡起从丁栓包袱里掉落在地上的纸伞,递还给他,劝道:“丁栓,别任性,参军可不是闹着玩的,战争的可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残酷,快回家去吧,你爹该着急了。”
“不,我没有闹着玩,我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