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宇文适(五)
“怎么回事?”陶尚宫道。
净室的管事太监上前一步,“回禀尚宫,今日本是新入宫的太监净身去污的日子,奴才奉命办理此事,不曾想新进宫的小太监里面竟然有一个顽劣少年徒手将掖庭当差的秦虎打死,奴才惶恐,奴才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尚宫定夺。”
陶尚宫道:“事情既然已经明了,即使如此,就应该将行凶者捆绑送慎行司处置,怎么又闹起来?”
管事太监道:“尚宫大人,奴才也是这么做的,事情发生以后奴才马上就让人将行凶者制伏,准备押送慎行司,回禀此事。人还没来得及送走,掖庭的总管秦仁秦公公就带着人冲进来,说是为干儿子报仇,气势汹汹地抓住奴才要奴才交出凶手,奴才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逼无奈就将人交出来,您看就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陶尚宫道:“杀人者死,大周律法写的清清楚楚,你将犯人送走便是,处理一下尸体摆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可是,秦总管那边?”管事太监有些为难,秦仁心狠手辣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他若是得罪他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现在秦仁痛失爱子,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过去触霉头。
空地上秦仁抱着秦虎的尸体嚎嚎大哭,秦虎身上的鲜血都粘在秦仁身上,加上秦仁面目狰狞的表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怕,谁都不敢上前劝住。
陶尚宫无奈,她走过去道:“好了,秦总管,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顺变,秦虎的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我不要交代,我就要那个小子死。”秦仁恶狠狠地等着少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少年无动于衷,他旁边的桂娘惊呼:“不,不能让他死,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不能死啊!”
她跪爬着来到陶尚宫跟前,哀求道:“陶尚宫求求您,这个孩子还小他第一次进宫,什么事情都不懂,他才八岁,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对一定有误会,请陶尚宫明察。”
“你说行凶者是一个八岁孩子?秦虎看起来应该也有二十来岁了吧,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他?”陶尚宫震惊,事情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管事的,你给我解释清楚。”
“这,这…”净室管事太监也说不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内屋给人净身,等他收到消息出来的时候秦虎已经躺在那里死了,手下的太监告诉他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将秦虎打死,他自然以为事情就是那样,也不做考虑就将人抓起来。
陶尚宫见管事太监吞吞吐吐,知道一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眼下许多宫女太监都围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她决定将人带到尚宫局再做决断。
“来人呢,将涉案人员全部押送至尚宫局,本尚宫亲自审理,定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都带走。”
“是。”众人不敢违抗,全部跪地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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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宫局大堂内,陶尚宫高坐在正中央的座位,旁边分站两个掌事嬷嬷,堂下跪着五个人,分别是净室的管事公公和他手下的一个跟班太监,旁边是表情冷漠的一个高瘦的少年,哭泣的桂娘和神情不安的刘老汉跪在一起,秦仁站着左侧的位置双手叉腰,凶神恶煞地站着那里,等着看陶尚宫如何处理此事。
秦虎的尸体被暂时安放在偏厅里面,由尚宫局的人负责看管。
陶尚宫见所以人已经到齐便开始审理此事,“张公公,你现在将你知道的情况再说一遍。”
净室管事太监张有才道:
“回尚宫大人,奴才今日奉命为新进宫的太监净身,开始没多久见听见外面出了人命,手底的小龚子跑进来告诉奴才外面打起来了,奴才赶出去时秦虎已经躺在地上气绝身亡,小龚子说是一个高瘦少年将秦虎杀死,未免事态扩大奴才命人将杀人者抓起来,不曾想秦公公和桂娘前来闹事,一个要杀了那孩子为干儿子报仇,一个说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不让秦公公报仇,两人相互闹腾阻拦奴才办事,奴才没办法的时候,尚宫大人您就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小龚子何在?”陶尚宫道。
张有才旁边的太监道:“奴才就是小龚子。”
陶尚宫道:“你说说你看到的情况。”
小龚子道:“是,尚宫大人。今早张公公命奴才领新宫的太监在净室外面排队等候净身,后来掖庭的秦虎过来聊天,不知道他跟那个高瘦的男孩说了几句什么,秦虎就生气起来说是要教训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反应还挺快,秦虎几次都没有打到他,秦虎后面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冲过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等他们分开的时候秦虎就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奴才见闹出人命赶紧进去找张公公,事情就是这样。”
陶尚宫道:“你是说秦虎拿刀行凶再前,男孩反抗在后,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竟然被一个八岁的男孩杀死?”
小龚子道:“差,差不多是这样。”
“胡说八道什么你,找死啊!”秦仁听后,一个箭步上前,抬脚就向跪在地上的小龚子踹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
小龚子捂着肩膀在地上呻吟:“奴才,奴才没有胡说,奴才说的都是真话,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见,秦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叫…”
“哎呦”小龚子又挨了一脚。
秦仁道:“叫谁,谁看见了,你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我的虎儿为人老实,怎么会拿刀行凶,你一定是收了桂娘什么好处帮她儿子开脱,陶尚宫,您可不能相信他的话。”
“我…”小龚子还想做分辨,旁边跪着的张有才瞪了他一眼,向他摇摇头,小龚闭上嘴巴不敢再开口。
秦仁以为自己吓唬住了小龚子更加得意,“陶尚宫,此等下等奴才说的话不足为信,虎儿您也见过,他本本分分,断不会是无理胡闹之人,一定是那小子恶意挑衅,他迫于无奈才动手的,净室的这些人串通一气想要为那小子脱罪,罪不可赦,陶尚宫一定要严惩这些人。”
“不,不,我们没有,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请陶尚宫明察。”张有才见自己也被无端牵扯进来,身怕受到惩罚,急忙辩解。
“我们说的真是实话,在场的太监都可以为我们作证。”小龚子也跟着辩白。
桂娘道哀嚎道:“尚宫大人,请您明察啊!四儿是无辜的,他才进宫没多久他绝对不会行凶杀人,求您饶了我的孩子吧!”
刘老汉附和道:“尚宫大人,这孩子还小,他做不出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求您放了他吧。”
堂下你一言我一语,一片混乱,陶尚宫呵斥道:“够了,都给我安静。”
众人皆闭口不敢再言。
陶尚宫对跪在那里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进宫?为何会与掖庭的秦虎发生争执?”
少年有模有样地拱手行礼,语气淡然地说道:
“回禀尚宫大人,我叫刘四,家里的人说进宫以后就可以留在宫里,所以为便进来,至于掖庭的秦虎公公,我并不认识,只不过是秦公公说进了净室的人都会变成太监,成为太监就应该害怕应该哭,我不明白成为太监为什么要害怕向秦公公请教了一下,秦公公可能不喜欢别人叫他太监有些生气,产生了误会。后面的事情正如刚才那位小龚子公公说得那样,请尚宫大人裁断。”
“有意思,你倒是临危不惧,说得头头是道,照你的意思,不过是一场误会,对吧?”陶尚宫有些吃惊,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在杀了人之后还能如此镇定,回答问题滴水不漏,委实叫人惊讶,她有些开始相信刚才那些人说的话。
少年仰着头直视上位,不卑不亢,神情自然。
秦仁见情势不利于自己有些着急,秦虎平日里的德行他是最清楚不过,仗着他的身份在宫里到处欺负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眼下即使是他挑衅在前,拔刀行凶再后,但他也因此丧命,不管是什么原因,谁杀了他的干儿子谁就要偿命,秦仁眼珠子一转,他看见跪着地上的桂娘,想起一件事情。
秦仁道:“陶尚宫,刚才这小子说自己想留在皇宫,前面我们又听到桂娘唤他儿子,桂娘在宫里这么多年我可没听说她有什么儿子,这不明不白突然冒出来一个儿子,我家虎儿可能就是知道什么事情,才被他们杀人灭口的,您一定要为虎儿做主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一桩简单的口角引发的杀人案件怎么到现在被秦仁这么一说,倒像是一场有阴谋的蓄意谋杀。如果真的如秦仁所说,这件事情背后就太可怕了,众人不由心惊。
陶尚宫回忆起刚才桂娘的确叫那个少年做儿子,再加上少年叫刘四,跟刘老汉同姓,看底下两人的神情眼神里对少年的充满亲情,不像是假装的。
桂娘和刘老汉如今也快五十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陶尚宫也开始起疑,“桂娘,我刚才听见你叫这个孩子儿子,你能告诉我,你跟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
桂娘心慌,“老奴,老奴跟这个孩子是,是…”
慌乱之中,桂娘脱口而出儿子,现在想收是收不回来,她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偷偷看了一眼刘老汉。
刘老汉道:“回尚宫大人,这个孩子是奴才家乡的远房亲戚,因为父母双亡才来投靠奴才,桂娘见孩子没了父母可怜才认这个孩子做儿子,并没有什么阴谋,尚宫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翻看这个孩子进宫的记录,一看便知。”
陶尚宫果然让人查看少年的进宫记录确实如刘老汉所说,并无可疑。
秦仁见此计不成,心里着急,生怕不能事情会变大事化了,他向前哭喊道:“我可怜的虎儿啊,年纪轻轻就被人残忍杀死,干爹无能没有能力为他报仇,只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干爹无能啊!干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了。”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向远处的红柱撞过去。
“拉住他,快!”陶尚宫叫道。
旁边的人围过去将秦仁拖住,秦仁披头散发地哭嚎:“让我去死,我没了儿子,别人的儿子却能逍遥快活,我死了算了。”
他又要往柱子上撞,众人死死拖住才将他制服。
陶尚宫道:“好了,闹够了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要让凶手逍遥法外,你给我安静,我自有决断。”
这件事情上面已经知道,今天必须有一个结果,秦仁颇得皇后娘娘赏识,死的又是他的干儿子,若不处置少年,今后秦仁必定会到皇后那里闹事,左右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孩子处死他并不会对她不利,况且秦虎确实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死,日后追究起来,她也并没有什么过错。最多也就是好言安抚一下桂娘和刘老汉,让她们不要闹事便罢。
陶尚宫道:“事情我已经清楚明了,新进宫太监刘四与掖庭太监秦虎两人因口角发生冲突,最后刘四将秦虎杀死,按照大周律法,杀人者死。来人呢,将刘四捆了交由慎刑司处死。”
“是!”门外进来两名侍卫架起少年,往外堂外走去。
事情变化的太快,桂娘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她还满怀希望的认为陶尚宫会网开一面,四儿有活下来的可能。
现在看见四儿被侍卫带走,桂娘见状彻底慌了,她的孩子要被处死了,她不能让他被处死,她一定要救他,救他怎么救,她情绪混乱。
“对,我可以救他,我知道怎么就他。”桂娘口中喃喃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苦涩地笑了。
她走到大堂的正中央,双膝重重地跪下,大喊道:“陶尚宫,你不能杀他,他是皇上的儿子,大周的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