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睿王到底在想什么啊?如此发布诏书,不是要压榨天下的权贵?
这睿王当真不是纨绔子弟?居然能如此为百姓着想,实在可怕啊。”
此刻郭遇根本听不懂李善长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皇宫贵胄真的为百姓着 想?
对他们来说,百姓的死活难道不是仅仅只是一串数字吗?
就像那些文书上写的,哪里又发生了暴乱,死了上千人,哪里又发生了蝗灾,
饥荒饿死了数万人,流民失所。
若他是个读书人,或许会捧着书卷,感叹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若他是个小官小吏,那便只想着逃灾避祸,只要这些事情与自己的政绩无关,
那就只是冰冷的文字,又何必挂在心上。
更何况皇亲贵胄,祸乱根本不会降临在他们头上,自然不需食这人间烟火。
或许是看出了郭遇内心的疑惑,李善长只是又感叹了一句,
“那睿王朱高炽,说不定真是什么圣贤转世啊,你我凡人理解不了也实在正常。”
郭遇心中一凛,尽管听不明白,但内心更多了几分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睿王殿下的敬
畏。
博雅图书馆,此时纠集了一大帮儒生,正在七嘴八舌地说些闲话,
刘怀义刚刚给他们讲解了《论语》中的一篇,内容稍显刻板,
让众人都有些一头雾水。
这时候,金忠抱着一摞书简走进大堂,立刻就有一大批儒生围了上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讲解,这些年轻的儒生们,很多都对心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对金忠也是格外的推崇。
“金长使,看来最近在心学的钻研方面颇有些建树啊!”
洪亮的声音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金忠的面前的学生马上向两侧分开,
让出一条道来,让金忠能直面来人。
只见黄子澄和吴沈并排走进大堂,刚刚还备受冷落的刘怀义马上迎了上去。
金忠也是客气道,
“子澄先生抬举了,我也只是对阳明先生之说有一些独到的见解,拿出来与后生们 讨论,
若有不对的地方,您要帮忙指正才是。”
听到对方这么说,黄子澄直接在后排落座,
“好说好说,既然机会难得,我们今天就听听看,金长使在心学方面的心得。”
吴沈察言观色,却并未多说一个字,他心知肚明,
金忠身后是当红的睿王殿下,而黄子澄背后则是那批老派的儒生,
哪边都不好惹,不如静观其变。
很快,图书馆的讲座满坑满谷,眼下金忠在这些学生中间的人气非常高。
金忠的演讲幽默风趣,并且对阳明心学的理解独到,
很快收到了大片的掌声。
就在金忠准备退场的时候,人群中有富家子弟突然站起来,假意跟金忠请教问题,
“金长使,大家都知道您是睿王殿下的幕僚,那么这次的新政您怎么看呢?”
“没错啊金长使,睿王殿下年岁还小,这次新政的建议,您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几位官宦出身的儒生马上高声附和起来,场面一下被搅得混乱起来,。
金忠当然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圈套,现在他一个字都不能说,
一旦有一句话说错,进了政敌的耳朵里,都是对睿王殿下不利。
“恕我无可奉告!”
金忠头也不回,手捧着书简穿过喧嚷的人群。
台下,黄子澄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来,接下来对睿王殿下有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啊。”
吴沈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黄子澄的表情,从那天早朝开始,
其实黄子澄的立场就非常明确了。
朱元璋马上就要颁布诏令,他们没法公开反对“官绅一体当差、纳粮”的政令,
但这些大族和官宦阶层,恐怕早就暗地里勾结在一起了。
睿王可是真正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就算有朱元璋撑腰,
他们也要想办法让新政没法推行下去。
睿王这是将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接下来文官们针对睿王的攻讦只会多不会少,
就要看睿王殿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了。
“子澄兄,这里实在有些喧闹了,我就不久留了。”
说罢,吴沈起身离开大厅,面无表情。
待到吴沈走远,黄子澄才咬着牙不屑道,
“装什么清高,自古读书人,哪个不是为了出将入相,
现在是睿王自己目中无人,他又如何应付得了读书人的愤怒 ?”
黄子澄一拍座椅,愤然起身,留下身后的大批儒生们互相争吵谩骂。北平,
燕王府。
朱棣表情严肃地翻阅手中的政令,周遭的几位参谋和武将都不敢多嘴,
只能观望着他们的燕王殿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半晌,朱棣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
炽儿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真的疯了吗,居然敢提出这样的政令,父皇居然还同 意了!
朱棣对于远在朝中的爷孙两人为何会作出这样的决策,百思不得其解,
朱元璋的诏令一旦发布,这口锅就扎扎实实扣在了朱高炽头上,
到时候不知道要招惹多少政敌。
朱棣一咬牙,
“暂且不说各地的封疆大吏,还有朱家的皇亲贵胄,光是那些江南和北方的世家大 族,
朝廷又要如何摆平,让他们放弃世袭的特权,去拥护一个十一岁孩子提出的政令,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张玉、丘福等人都面露难色,睿王殿下可是朱棣的长子,
将来也是要继承藩王之位的,现在冒险提出这样的政策,
很难说究竟会对燕王府产生多大的影响。
朱棣命令众人传阅了政令的内容,自己则焦虑地在院子里踱步,
朱高煦正在院子里舞剑,身法尚显笨拙,不过剑锋凌厉,颇有几分狠厉。
见父王眉头紧锁,朱高煦很识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退到一旁。
“煦儿为何停了?”
“煦儿看父王一定是被什么大事困扰,不敢打扰父王思考。”
朱棣面带微笑,这二儿子怎么看,都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不但习得一身武艺,身手不凡,更擅长察言观色,心思城府同样不浅。
反倒是长子朱高炽,跟自己的大哥朱标更像一些,
自小体弱多病,脑中总会有些新奇的想法。
朱棣长叹一口气,又回到了议事厅,看着诸位将领的表情,
“怎么样啊,各位都有什么想法?”
朱棣注意到,各位将领的表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比起刚刚的茫然无措,现在更像是被朱高炽提出的政令吓到了,
只有僧道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专心品着茶碗里的茶水。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玉的表情很是犹豫,小心地等待燕王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