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进来时,巴力提正满脸堆笑地与几位匈奴士兵交谈。
“大人远道而来,留下来用顿便饭吧,我这就为您宰杀最新鲜的羊!”
显而易见,巴力提口中所说的“新鲜羊”,就是昨晚冻死的那只。
“还算识趣,快去吧。”几名士兵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甚至还揽住了屋内的妇女。
面对这种情况,巴力提家族成员虽愤怒不已,却敢怒不敢言。
就在此刻,一名匈奴士兵注意到了门口的秦天,立刻警惕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匈奴士兵厉声质问巴力提家族其他人。
“你们该不会是汉人的探子吧?”士兵警觉地扫视周围。
刚迈出门口的巴力提吓得立刻折返回来,
“大人,请别误会,他不是坏人,是我远房亲戚。”
巴力提满脸赔笑解释:“您也知道,家父以前参战攻打过汉人,带回了一个汉人女子,所以……”
这种情况在匈奴人中极为常见,以至于匈奴人的样貌并不固定,
与其说匈奴是一个单一民族,不如说经过长久的对外征战和融合,匈奴已变为一个多民族混合的游牧群体。
在这样的群体中,出现几个具有中原人特征的人倒也正常。
但是像秦天这样与中原人几乎无异的样貌,确实罕见。
听罢巴力提的解释,匈奴士兵才半信半疑地接受。
“长得跟你似的,真是少见。”匈奴士兵仔细打量着秦天,不住咂舌。
“瞧你瘦弱的样子,跟中原人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另一人附和道:“中原人的血脉本就柔弱不堪,跟中原人生下的后代更是孬种!”
又一人鄙夷地说:“良驹繁衍出的后代必然是骏马,劣马之子终究派不上用场,中原人就是这般德行。”
巴力提不愿触碰这些人的底线,只好强颜欢笑,继而转向秦天训斥道:“还不赶快去给各位大人准备取暖之火,真是个无用之人!”
秦天并无愠色,深知这位粗犷男子正以其独特方式庇护他。
秦天微笑着转身离去。
“各位大人请莫见怪,要知道,中原人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又不擅长争斗。”
巴力提陪笑着走出,看到门外的秦天,脸上满是愧疚之情。
“怕你在里头受欺负,才让你出来,不必放在心上。”
秦天挥手示意自己并无介怀,并饶有兴趣地询问:“他们此行所为何事?”
提及此事,巴力提不禁长吁短叹。
“单于正大规模集结兵力,声称要攻打中原,他们是来征召我们的!”
巴力提面露愁容:“难以想象,千方百计躲避,终究还是未能逃脱此劫。”
“我们已逃至如此偏远之地,却不料仍被他们找上门来。”
巴力提哀声叹气,开始料理那只已死去半天的老羊,担心若不及时处理,会让穹庐内的贵客挨饿,那样他们的处境将会雪上加霜。
“征兵?”秦天微微蹙眉思索。
显然,匈奴前线战事必定极其不顺,否则单于不应选择在严冬时节下令征兵。
此时的道路状况恶劣不说,来年春季又是迁徙的关键时期。
若此刻将青壮年劳力悉数征调,那么来年的生活该如何维系?
可见,匈奴与汉人的决战已近在咫尺,此次征兵便是最为明确的预兆。
“就拿这些来招待我?”屋内传来一阵喧闹,秦天步入一看,只见一名匈奴士兵愤慨地将手中的木碗狠狠砸在地上。
“呸呸呸!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我不吃那些老弱病残的牛羊,我要新鲜屠宰的小羊羔、小牛犊!”
面对地上泼洒的肉汤,秦天默不作声。短短两天相处,他已深深体会到这些牧民对食物的珍视。
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老百姓,大多懂得珍惜每一份食物。
尤其对于这样的小家族而言,食物的重要性远胜一切。
哪怕是一粒掉在地上的碎肉,巴力提也会认真捡起食用,强调不能浪费。
而这肉汤更是他们整个冬季都难得享用的佳肴。
如今,他们拿出这般珍贵的食物款待匈奴士兵,却被对方无情地糟蹋在地上。
“行了行了,不用忙活了。”其中一名匈奴士兵不耐烦地说:“我们也知道你们穷,不用特意招呼我们了。”
“我们要三只小羊羔、两只小牛犊,外加五匹良驹和三只母羊、两只母牛,马上给我们送过来。”
“还有,你,你,你。”匈奴士兵随意指了几个人:“你们三个跟我走,加入军队!”
这一开口,几乎是要夺走巴力提家族近乎一半的财产。
若真让他们全部带走,恐怕不到明年,巴力提家族就连这个冬天都无法熬过去!
更为严重的是,他还打算带走家族中的三个青壮年。
要知道,整个巴力提家族总共才五个劳动力,这三人一旦被带走,剩下的族人面临的将是毁灭与死亡。
“这,这,这……”巴力提陷入恐慌:“这如何可行呢?”
“大人,您若全部带走,这岂不是逼着我们走向绝路吗?”
匈奴士兵鄙夷地扫了巴力提一眼:“不愿意?也可以。”
巴力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匈奴士兵接下来的话令他如堕寒冰。
“你们干脆都跟我们走,一起去参军好了。”
“当然,你们这两个老头子不算。”匈奴士兵轻蔑地看着屋内的两位年迈老人。
“一会儿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吧,省得拖累大家。”
匈奴士兵满不在乎地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你们好,像你们这样上了战场也只能当炮灰,恐怕连全尸都保不住。”
“死在草原上,总比离开草原好。”
“如果跑到中原去,恐怕连尸体都会被路边的野狗啃食干净。”
巴力提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匈奴士兵竟能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语。
“大人,大人……”巴力提试图继续恳求,然而匈奴士兵已不容他多言,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
“我劝你识相点,否则我的长刀一旦见血,事情可就无法挽回了!”
巴力提不知所措,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站立的秦天。
在匈奴士兵视线不及之处,巴力提焦急地向秦天打着手势,催促他趁机逃离。
若不抓住时机离开,恐怕秦天也会被一同带走。
秦天并未言语,也未挪步,只是紧紧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袄。
就在此刻,一名匈奴士兵突然注意到门口的秦天,冷笑着开口:
“对了,还有你这个中原来的孬种。”
他抽出腰间长刀,缓步逼近:“像你这样的孬种,根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
“依我看,你们也别浪费粮食养活这个废物了,我帮你们解决他算了!”
这名匈奴士兵眼眸中闪现着嗜血的光芒,长期的战争早已将他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兵器,心中毫无同情可言。
巴力提再也忍无可忍,他本就反对参军,更不愿交出全部家产。
那对他来说,比死亡更为痛苦。
“我和你拼了!”巴力提怒吼着扑上前去。
然而匈奴士兵早有防范,瞬间转身,一刀刺入巴力提腹部。
目睹巴力提倒地,匈奴士兵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早就防着你这一手了!”
屋内顿时一片混乱,几个青年眼露怒火,似要冲上前去。
匈奴士兵举刀指向他们,厉声道:“谁敢乱动,我就砍死谁!”
实际上,他们更像是借征兵之名来趁火打劫。
他们早已完成征兵任务,归途之中偶然遇到这个偏远小部落,遂生出趁机捞一把的念头。
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抢夺的。
若对方不抵抗,还可以多带回几个人,既能得到上级嘉奖,又能顺便牵走一批牛羊。
若对方反抗,正好可以一并诛杀,能带走这么多牛羊,自己私下扣留几只也不会被察觉,只要能让上级满意就好。
毕竟,在他们看来,匈奴人口众多,牺牲几个士兵算不得什么。
他们本是从残酷战场存活下来的士兵,身上充满了凶悍之气,即便是最强壮的普通人,在手持利刃的他们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
巴力提家中甚至连一件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没有。
“别,别冲动。”巴力提口吐鲜血,苦笑不已,显然明白自己已无力回天。
“你们跟他们走吧。”巴力提望着秦天,眼中充满歉意:“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都走吧,还等什么呢?”匈奴士兵冷笑着抓过一名女子。
“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在这里过夜?”他满脸淫邪笑容:“如果不是任务紧急,我还真有可能留下。”
目睹这一切,秦天暗自叹息。
平民百姓无疑是战争的受害者,而这些被战争扭曲人性的刽子手,无疑扮演着加害者的角色。
不论他们曾有多么可怜,也不论他们有着何种想法,在被战争扭曲人性的那一刻,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若秦天不在场,巴力提家族的结局显而易见。
“现在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给你们一条生路。”秦天平静地说道。
“你们也是出于无奈,不要自行走向绝路。”
“你说什么?”匈奴士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让我们走?给我们一条生路?”匈奴士兵觉得荒谬至极,随即爆发出一阵嘲笑。
“我原以为中原人或许头脑灵活些,现在看来,你这家伙连脑袋都不灵光!”
一名匈奴士兵走上前,意图挥舞手中的长刀在秦天面前示威:“让我……”
刹那间,现场所有人瞠目结舌。
匈奴士兵那畅快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仿佛喉咙被人捏住一般。
无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秦天面前的匈奴士兵已然身首异处,他的头颅上还残留着尚未消散的僵硬笑意。
“你…你…你…”位于穹庐中央的那名匈奴吓得语无伦次,满脸恐惧。
另一名匈奴士兵被激发出凶性,挥刀冲了过来。
仍然是同样的一幕。
在场所有人眼皮一跳之间,那名士兵已然身首分离。
“妖术…妖法…”最后一人瘫坐在地,全身颤抖不止。
他似乎想起了前线战场上传闻的一些可怕故事,整个人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果然是你?”秦天略显讶异地侧首,悠然走向对方。
“我……我……”秦天未置一词,淡然一笑,“希望你下辈子做个良善之人。”
随之,那匈奴兵卒无声无息地倒下,那种悄无声息终结生命的手段,令人惊骇不已。
“既然各位已到达目的地,在下就此告辞。”秦天拱手一礼,预备离开。\"
秦天并无牵挂,用餐完毕后,即刻起身,预备告别离去。
近日以来,她与小黄的嬉戏互动颇为频繁。
而秦天一路上展现的暖流治愈之力,以及修复穹庐的神奇手法,让他们深感敬畏。
选定了安营地点后,众人立即着手搭建穹庐。
通常情况下,除非生存受到威胁,野生动物不会轻易攻击人类饲养的家畜。
巴力提家族对秦天的情感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尽管食物储备有限,但支撑至来年春季应该不成问题。
目睹他们熟练地将各部分木质结构组装起来,仅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与先前毫无差别的穹庐便立于眼前。
随着对秦天的了解加深,他们越发热情相待。
“若真心歉疚,不妨将门外的羊牵进来,烤来享用。”
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秦天怀中竟藏着一只小猫。
连续几日的大雪,使得食物严重短缺,若非有秦天相助,这些家畜恐怕早已因缺乏食物难以维持体温,死于途中。
自从晚饭时分起,巴力提家族的人便不再与秦天交谈,经刚才之事,他们甚至不敢与秦天搭话。
秦天轻轻挥手,小黄抖落身上的血迹,瞬间变身为一只小猫咪,跃入秦天怀中。
秦天指尖轻触他受伤之处,伤口立刻止血,并开始缓缓愈合。
秦天随手撕下一截羊腿扔给小黄,小黄昂首吞下,然后期待地看着秦天。
每个生命,无论是人还是生物,都有各自矛盾却又独特的两面性。
向北跋涉十余日后,风雪终告停歇,巴力提也在一片尚存丰富牧草的草场上找到了栖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