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朝阳本是定远的知县,这片隔离区除了王菁带过来的人,大都是他的眼线。事情涉及到乔心妍,马上有人去告诉了他,不然他也不会来得这么及时。
下人虽然说得语焉不详,但乔朝阳问过胖厨娘之后,差不多也就清楚了。
他坐下来,给刘成方写了一封信,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乔心妍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怎么会在靖海侯世子一出事就直接到了定远,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太太和大太太在背后做了手脚,而他的母亲,恰恰做了那推波助澜之人。
从他懂事就知道,家里掌权的祖母其实跟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的大伯才是她老人家的亲儿子,他的孩子才能得到她的看中,而自己的父亲,却是不该存在的一种存在。
老太太对他再好,也不会越过大伯那房。背后更少不了算计。
再长大一些,他开始明白,表面对你好的人,也不定就是真的对你好,表面对你严厉的人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对你严厉。
可父亲不懂,母亲也不懂,妹妹更是只知道蛮横,却不长脑子。
他甚至想过混混噩噩的那么过去算了,整天斗鸡走狗,养蛐蛐,打架,成了濠州府有名的小霸王,只希望祖母有一天会对他像大堂兄那样严厉地说一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小心我让你老子抽你!”
可是一直没等到。
直到有一天,一个肥乎乎、胖嘟嘟、圆滚滚的小团子,笑眯眯地对他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用尽了所有的努力,终于达到了她所形容的那种高度,原以为用不多久就可以带着她一起离开那个犹如沼泽一般的家,如今被乔心妍这一闹,只怕又要晚上几年了。
不过,幸好她今年才十三,大周的姑娘一般要十六七岁才会嫁人,他应该还有时间慢慢谋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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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朝阳在晓风残月中将乔心妍送回了乔府。
特意交待刘氏:“不如先把妹妹的婚事定下来吧,她这样迟早会闯出祸来。不过母亲千万切记,无论老太太说什么,万不能把妹妹嫁给华良。”
刘氏的脸当时就板了下来,“我再怎么,也不会把妍儿嫁给那样一个牲畜的,你放心好了。”
华良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刘氏早有耳闻,自是不愿意让乔心妍嫁给这样的男人。
定远灾情严重,百废待兴,乔知县手里不知堆积了多少事没做。乔朝阳见说通了母亲,吩咐了一个心腹留意家里的事,连早饭都没顾得吃,忙忙地赶回了定远。
胖厨娘受王菁所托,带给他一句话,“知府太太生病了,菁姑娘她们都被辉爷接回去侍疾了。”
乔朝阳淡淡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让刘家来接人,本就是他的主意,所以并不意外。
王菁一路上却是心焦得很,“三哥,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刘永辉埋头赶路,“我也不清楚,四叔就只给我说了这么一句。”
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
马车刚好路过一个庄子,一群孩童们正在豆梨树下笑闹,嬉戏,隐隐有童谣飘进耳中。
糖丁树,开白花,打壶酒,接亲家。
亲家坐上我坐下,我跟亲家说句话。
叫你女儿扫地下,拿起扫帚变戏法。
叫你女儿拿把柴,拖拖欠欠拖进来。
叫你女儿磨转磨,坐在磨上哭家婆。
叫你女儿舀碗米,坐在瓮上屙稀屎。
叫你女儿挑担水,蹲到井里洗屎股。
叫你女儿摘把菜,躲在园时摘花戴。
叫你女儿拨颗葱,……
不知有多少弃婴,过得连奴婢还不如。
刘张湾有户姓杨的人家,捡了个跟王菁一般大的女孩儿做童养媳,取名香巧。大冬天睡在锅灶边的麦秸堆里,怕冷把脚伸到燃烬了的灶灰里头。杨家的婆娘知道了,直接每天晚上将草木灰上泼两瓢冷水。等到香巧能单独下厨,炒了盘黄豆芽,不知道生熟捏了一颗放嘴里尝,刚好被那婆娘看到,抓过去拿火钳直接将嘴唇给烙了一半。
穷山恶水出刁民。手段简单、野蛮、粗暴、凶残,就是打死,也没人会问一声。
相较之下,王菁怎会不觉得庆幸。
她同张氏虽不是母女却胜过母女,有时候对她着实比对自己的儿子刘永安还要好。听说张氏病了,王菁比谁都紧张,连东西都没收拾,直接就往家里赶。
哪想到了家,张氏正在指挥着婆子们摘桂花。
见到王菁进院子,张氏微愣了一下,马上笑道:“妮妮回来了,我正说摘点桂花腌了,好做你喜欢吃的酒酿圆子呢。”
她的神情极是欢喜,眼睛却胀得厉害,又见院子里站着一干子婆子丫头,不由低头揉了揉。
自打王菁去了定远,她不免整日整夜的担心,有时候半夜做梦还会梦到自己在到处找她,又不敢给刘成方说,怕他也跟着担心。
王菁见她情绪有点低落,还以为是生病的缘故,直觉的想过去挽了她的胳膊。走到跟前,又想起这衣裳是从疫区穿回来的,“我先换件衣裳,就过来陪娘。”
张氏点头。
等王菁更衣完毕,却见张氏靠在躺椅上睡着了。
难道真是病了?
王菁悄悄地蹲在旁边给她诊脉。
结果喜忧半参。
居然是怀孕了!
近两个月的身孕!
已经身为两个孩的母亲的人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还着人跟她说是“病”了。
没等王菁把她的手腕放下,人已经醒过来了。
“反正又没什么事,娘就多睡一会儿吧。”王菁拍拍她的手。
“也不知怎地,最近老是犯困,一点都不想动,就觉得累,针都不想摸。”张氏打了个呵欠说道,“你这丫头皱着眉毛干啥?难道真是病了?”
被她这么一说,王菁的眉头倒是舒展开了,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估计又要多个弟弟了。”
张氏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不可能吧……你哥都快十八岁了。”她喃喃地说道。
真是羞死人了!
“太太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不可能。”有个摘桂花的粗使婆子笑道,“我们那庄子上,四五十岁还在生娃娃的多得很。”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才明白过来,马上过来恭喜张氏,恭喜完张氏又恭喜王菁。
“每人赏一吊钱。”王菁笑眯眯地说道。
大家免不了又来道谢。
王菁道:“我这……是替太太赏的。太太不给钱,你们谢我也没用。”
大家都笑起来,“太太有了身子,家里的事还不得靠姑娘来管。”
正说笑着,却见杜鹃过来问道:“赵家的姑娘知道姑娘回来了,着人来问哪天有空,说是要来拜访姑娘。”
王菁笑起来,“我刚回来,须得收拾一下才好,让她后天过来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