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闺美挤进去,看见那唐在高正站住了,与街边的一个熟人老头对话。
“你们四个人打死了老虎,为咱们小镇争了光啊。我还记得四五年前,山上的老虎经常下山咬人,无人能敌,现在你们打死了一只,以后老虎大概也不敢下山来侵扰我们了。”
“老人家,我跟您讲,这只老虎就是我打死的。今日早上,我在树下打盹儿,它竟不知死活,朝我跑来,我当时丝毫不害怕,就用手里的刀刺进了它的脖子。它真没用,立马倒地。我身后的三个弟兄立马扑上来,拿拳头打死了它。为何没用刀砍?要留完整的毛皮,到时候卖个好价钱呢。”
“哈哈,你是大英雄。”
“您过奖了,等下接您去酒楼喝酒!”
……
郑闺美看清了,四人抬着的那只老虎的一只腿上有铁夹夹过的伤痕,必定是瘸虎无疑。
这四个人胆子真大,不仅挖出了深坑里的死老虎,还公然把自己“包装”成打虎英雄,端的是无耻之尤。
她记住了唐在高的面相,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人群拥着四人往前面去。
她走到了街边,拉住了刚才和唐在高说话的老头。
“老人家,他叫甚么名字?真是厉害!”
老头瞅着她,丝毫不知道她的用意,一五一十地把唐在高的姓名,以及其他三个人的姓名,都告诉她了。
老人还说:“我看你是一个妇人,大概是想找他买一块虎骨,给你爹泡酒?我告诉你,大概买不到了,他要卖到谭员外家!”
郑闺美很焦心,离开老人,就跟上了人群。
农夫、采药人都跟在她的身后。
四个人抬着老虎,经过盛达庆药铺时,程掌柜出来了,跟唐在高说要买下整只老虎。
“给多少银子也不卖,谭员外在我们刚下山就碰到我们了,跟我们说了,抬到他家去。”
程掌柜只好沉默了。
他知道谭员外手眼通天,关系网一直连到皇帝身边,谁惹得起啊?
四人抬着老虎,走了没多久,走到北街的中间,谭府门口。
大门前站着一个小厮,“老爷说了,叫你们从后门进去。”
四人抬着老虎,来到了后门。
后门开了,出来一个管家,放了他们进去,就把其他人拦在外面了。
“大家回去罢,这是谭府,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看热闹的一大群小民只好散去。
郑闺美等人也不可能进去,失落地离开了。
“当时那个下巴尖尖的山民跟我说,他曾看到树上有人的时候,我就应该回去,也许那些人刚刚开挖,我可以震慑住他们。他们不敢挖老虎,也就走了。现在他们不仅得了荣光,还可以大卖一笔。这瘸虎于我有恩,我不忍心看着它死了,也要被人大卸八块去卖钱。”
“直接进去,把这些人都给砍了?”农夫眼里冒着凶光。
“现在还是白天,不好下手,夜晚再说。”郑闺美黑着脸。
三人走到街上,都很失落。
特别是采药人,心绪不宁。
当郑闺美发现他迷茫的眼神时,他喃喃道:“我、我……你们又要去杀人……这样打打杀杀、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过不了……我要绕到别的镇子,走官道回去了……”
她也没为难他,提出要请他吃饭,他拒绝了。
采药人拱手告别,慢慢走着,瘦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巷里。
两人转过了一处街角,突然看到了推着独轮车的尖下巴山民。
独轮车上坐着他的老娘。
山民朝他们一笑,“我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
郑闺美没跟他说夜晚要去杀唐在高等人的事。
“我们明日才离开,现在也没事,送你们一程。”郑闺美挤出了一丝微笑。
经过一处点心铺的时候,她买了三提糯米糕,放到了独轮车上,“你们带着路上吃。”
山民很感动。
几个人走出镇外的时候,太阳已经收束了它的最后一道光辉。
“你们在镇上也要多注意,这里鱼龙混杂,稍不注意,便被暗算了。”山民说得很诚恳。
“我记住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本来想去青闽州的,现在一想,不想去了,那里也住了一些小镇上的人。万一碰到了,他们又会问东问西,很烦。我想带着我娘往南方去,一直到大江之南,再找个地方落脚。”山民抿嘴道。
“这样也行,我们明日也要经过青闽州前往南方,如若有缘,还可以作伴。”
郑闺美说完,挥手送别山民和他的老娘。
她和农夫走回了小镇。
此时,郑闺美看到唐在高等人走在他们的前面。
她悄悄跟身边的农夫说了,要跟上去,再找机会下手。
只见唐在高拍着胸脯说:“兄弟们,跟我去酒楼喝酒,喝完了,咱们把银票一分。手里有银子了,玩它个几年,不必上山采药吃尽苦头了。哈哈,哈哈。”
唐在高还没开始喝酒,走路就有些摇晃了。
他走到左边的那家酒楼门口,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店小二把他们引到了二楼。
唐在高很阔绰,点了三十碗菜,还有四瓶三十年的陈酿五湖春。
郑闺美和农夫就坐在他们的桌子对面,也叫了十盘大鱼大肉。
唐在高给每个兄弟斟了酒。
然后,他端起了酒杯,大叫:“小二!熟牛肉,先切来,其他的菜,可以慢点上!”
店小二恭敬地跑来,谦卑地说:“爷,好的,我这就去弄。”
不一会儿,店小二端来了两碟牛肉片。
唐在高虽是个采药的,也是个粗鲁汉子,那筷子夹了牛肉片,胡乱往嘴巴里放,嚼碎咽下后,仰起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好酒,真是好酒!兄弟们,敞开喝!哈哈,哈哈。”
其他三个人也都是酒鬼,喝了酒,意醉神迷,荤话连篇。
不一会儿,鲜鮰鱼等名菜,先后端上了桌子。
四人酒杯里的酒喝光了。
唐在高又给三人斟了酒。
接着,四人一边吃,一边划拳,趣味粗俗不堪。
郑闺美强忍着厌恶,吃着盘子里的炒鸭舌等。
此时,窗外已是深深的墨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