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骁回身,她仰着小脸,又伸出一只小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你……坐下。”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偏头看看她所指的方向,想了想还是先坐下。
沈知念看着眼前有些重影的他,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托着小脸蛋固定住,看他。
哎这个酒劲儿……
她露出点‘怪不好意思’的表情,她吐字有些模糊,“报一丝,你能再起来一下嘛。”
程楚骁:“……”
她语速放很慢,在尽力讲清楚,“我……那个,我想喝点水。”
他站起身,拿着水杯去即热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看到旁边放置着的柑橘蜜,挤了点在水杯里摇匀。
她厨房的冰箱里有柠檬片,放水杯里一片,他拿着回到沙发旁,看她可能是因为难受侧趴在沙发上,看到他时想起来,只是手软绵绵的。
他伸手贴着她的耳侧和脸颊借力给她让她坐起来,把手中水杯递给她,“水。”
沈知念接过他到面前来的水杯,伸手捧住,边喝边顺思路,带着酒精的大脑有些迟钝,想着想着眼睛红了一圈。
她喝了大半杯,程楚骁接过去放在一边。
“不开心?”
她仰头,粉唇抿了抿,眼睛水盈盈的翻出层湿气,气音闷闷的,“嗯……”
他俯首望着她,下意识伸出手,长指在她眼角处扫了扫,缓过神又收回来,“那要怎样才能好。”
“其实我已经好多了,只是我想找人说说话,我可以跟你说吗?”
“可以。”
“那你不要跟任何人讲。”
“好。”
她转头找东西。
程楚骁偏头,看到那边远一点的泡芙格抱枕,拿过来递给她。
她怔了一下,便伸手把那个抱在怀里,缩成一团窝进了沙发角落里。
她垂着眸,和之前咬他那次状态很像。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隔了好长时间,她才缓缓开口。
“我从小跟妈妈参加宴会,和姐姐玩得好的小朋友就会来欺负我,她们骂我是小狐狸精,爱抢姐姐的东西,是不该见光、不该出来给沈家丢人的私生女。”
“这样的话我从小听到大,每每听到都会很难过,尤其是他们骂我妈妈的时候,我只要说一句,他们就会骂得更凶。”
“不过妈妈每次都会耐心开导我,她跟我说,不需要去在意那些人的话和眼光,因为他们并不重要,那些人在我的人生里根本微不足道。”
“有段时间我心情很差,天天食不下咽,她又给我请了心理医生,担心我因此自闭抑郁。”
“后来她又给我请了很厉害的家教,舞蹈老师,画画老师,钢琴老师,让我变得忙碌起来。”
“她跟我说,要我努力,这样就可以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私生女便是贴在我身上最不起眼的标签,我可以自己定义自己。”
“我十五岁画插画发在网络上,收获了第一批粉丝,她们都好喜欢我,那是我第一次产生满足感。”
“再到后来我画漫画,粉丝越来越多,喜欢我的人有,不喜欢我的也有,一开始不明白,后来便也懂了,没有人能做到人人都喜欢。”
“这些事情教给我,我们自己的人生不应该由别人去定义,而应该由自己。”
“不过只要我不开心,羡羡就会想办法逗我开心,他鬼点子可多呢,他小不点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喊姐姐都能喊出无数个花样来,现在就整天沈知念沈知念。”
“但只要我受欺负,他就会第一个为我出头。”
“家人的意义,就是要……互相取暖,彼此分担的。”
“这些年来,有时我会因为我的出身自卑,我觉得我很不幸,如果我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可我又觉得我应该是幸运的,因为我的妈妈和弟弟很爱我,我也获得了很多东西。”
“一直到现在,再去细想,我觉得我应该是幸运比不幸多的……”
她说到这里,顿住,掀眸看向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男人静静听着她说的话,在她望向他时胸腔内有滚滚复杂的情绪波动。
薄唇翕动了两下后,他才低低出声:“为什么。”
她这样看着他。
她说:“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家人,还因为你。”
“程楚骁。”
她眼睛红红的,“我在慈善宴会上受不了质疑哭着冲出来跌倒在地上时,是你追出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背到车里,带着我到山上看星星,哄我开心。”
“和同事聚餐那天我喝醉酒被魏城带上车,他要猥亵我,是你突然出现救了我,还把他打了一顿,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被陈莉雅绑架,要遭遇不幸之前,又是你及时赶到,把我从那群畜生手里救下来,照顾我。”
“宁雨柔诬陷我插足她和萧鹤川的感情,也是你帮我澄清谣言,联系苏曼,请她来晚宴现场还我清白,又让全媒体公开向我道歉。”
“羡羡出事,我不得不听我爸爸的话拿支票去换人,还是你赶来把我带走,我才知道这件事全部的真相,以及——因为我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到现在还记得你伤痕累累的样子。”
“我人生要经历的很多事,因为遇见你所以转危为安,你大概是我的福星,给我带来好多好多幸运。”
酒劲儿上来,沈知念有点头晕,她低头缓和了会儿,又把手攥成拳抵在太阳穴揉了揉。
“我和你分开,并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们生活理念不同,也就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但是……”
她话音顿住,在思考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一直在纠结该不该提。
大约是同样小时候经历过不好的事情,所以她能清楚他的感受,只是感同身受很难,毕竟他那般过了十年。
她小时候尚且有妈妈关注,还有弟弟陪她,可他什么都没有。
陈诗宜说只有她说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她不知道。
但这件事如果不敞开讲,他大概意识不到那个问题,长期生活在心理阴影下的人习惯待在黑暗里,一点光都会刺痛他们。
程楚骁微眯了下眸,原本靠在沙发里的身体往前靠,手肘撑在膝盖上,凝着她,“但是什么?”
她轻轻出声:“我又发现,你不是那样的。”
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沈知念思考之下,还是跟他摊了牌,“你可以不婚,不婚没有错,但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年少时经历过不好的事情,因为那时产生的心结才选择不婚。”
“身体生病了需要看医生,需要吃药,心生病了也是要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