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别处待着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掌柜对门口揣着袖子端坐的老乞丐,嚷了嗓子。
老乞丐始终低着头,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干净完整的瓷碗,和他衣服上一身的破洞格格不入,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整张脸,身形瘦削,坐在台阶上姿态端秀,莫名给人一种危崖斜枝,独竖苍凛之感。
直到听到掌柜的话,老乞丐才有了些许波动,拿起空荡的瓷碗,一手扶着台阶,缓缓起身,轻哑道:“好,我走,我这就走……”
萧瑟挺立的身影逐渐远去,脚步蹒跚。
掌柜的拧眉盯了半晌,然后“啐”了一口,骂道:“晦气!”
街角都被乞丐占满了,老乞丐无处容身,若是强行挤进去“抢生意”,免不了挨乞丐们的一顿打,老乞丐身上就有不少脚印,看来没少挨教训。
饥肠辘辘,肚子锐痛难忍,老乞丐看着街上的热腾腾的包子,移不开眼睛,半晌,他鼓足勇气,上前,“行……”然而一张嘴,却似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人群来来往往,老乞丐站在包子摊前,原地杵着。
包子摊老板冷不丁嗤笑了下,紧接着用油纸裹上一个大包子,不耐烦地递给老乞丐,“行了行了,拿走吃去吧!”
老乞丐微怔,半晌伸手接过,那一双手,葱白如玉,和他整个人简直南辕北辙,包子摊老板见状都愣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老乞丐握着热腾腾的大包子连连感谢,轻哑的声线带了丝哽咽,“谢谢……谢谢!”
老乞丐拿着包子找了偏角坐下,然而却没吃,而是仔细包裹好了,塞进了怀里。
许是今日老乞丐吉星高照,面前的瓷碗叮当两声脆响,一个清俊的男孩路过,朝他的碗里丢了两枚铜板,然后蹦跶离去。
老乞丐没看铜板,反而朝男孩看去,只露个背影,但看衣着举止,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厮。
华殇自进宫后少有机会出来,这次祁佑公子回养父家探亲,他便一同随往。
赚来的月银可算有了花的地方,其实花不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要饭时看着街来街往的行人,梦想着和那些人一样能够衣食无忧的逛街玩乐,哪怕只一次,他就死而无憾了,而如今,他梦境成真了。
吃着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华殇原谅了全世界。
也原谅了“霸凌”过他的兄妹俩。
因为他发现,他们可能真的不是故意的,单纯不懂事罢了……
不懂事不打紧,只要不是针对他一个人就行了。
华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去江府接祁佑小公子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而老乞丐要到了铜板,又要到了包子,满载而归。
一处荒宅,无人居住,亦不知主人是谁。
老乞丐趁着天黑偷偷进去,关上门,进了内屋,屋里躺着个女子,老乞丐眉眼一柔,靠着微末的亮光找到了烛台和火折子,点亮。
从怀里掏出包子,“瑶儿起来吧,有包子吃!”
谁知喊了一嗓子,床上的女子竟没有反应。
老乞丐心中一慌,立马上前查看,当看到女子阖着眼一脸死相之时,老乞丐大惊失色,连忙朝外奔去,连夜跑上了辟霞观,请下了无发法师。
无发法师递给他一枚丹药,和一瓶药水,他拿回去给床上的女子服下丹药,女子的脸色好看了些,呼吸渐匀。
救回来了。
老乞丐见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彻底松,老乞丐毫不避讳地掀开女子的衣服,本以为里面会是白皙的胸脯,却不想是一个拳头大的黑洞,黑洞里是溃烂糟乱的腐肉和淤血,乍一露出,一股恶臭袭来。
老乞丐屏住呼吸,皱了皱眉,将无发法师给的药水洒了进去。
药水浸入到黑洞里,黑洞冒了股白烟,腐烂的血肉竟似活过来一般,鲜活红润起来。
老乞丐突然转身,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
老乞丐掀开自己的衣袍,胸口用白布裹得严严实实,老乞丐用刀刃划开白布,里面是一块块鳞片般的刀疤,似是生生用刀将肉剜下来,结痂再割,日复一日,直到一处都见了骨……
老乞丐咬住刀柄,忍住疼,毫不犹豫地挥刀向胸口完整无缺之处……
片刻后,新鲜的血肉被填进了女子胸前的黑洞里,黑洞里是有张嘴,疯狂蠕动,将血肉一点一点吞噬,直到融为一体。
老乞丐忍着痛,合上女子的衣襟。
然后才腾出手处理自己的伤势。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女子身子动了动。
她转过头看向老乞丐,黝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嘲弄。
老乞丐见她醒了,惨白的脸皱了皱,紧接着说道,“你醒了?饿了吧,今天有包子吃……”
“谁要吃你的破包子!”女子的声线竟如同老妪,干裂嘶哑,难听至极。
老乞丐冷笑了声,“不吃可以,那你就等着饿死吧!”
女子沉默了晌,转过头轻声骂了句,“废物!”
老乞丐没做声,只是扶着椅子强撑着站起身,拿起包子,放到了女子头侧,捂着胸口,步履艰难地走了出去。
老乞丐走到院子里,找了个台阶缓缓坐下,双臂掀起破旧的衣袍,如之前一般,端贵轩朗,气势恢宏,只是之前他是王爷,现在他是乞丐。
一个和生母割袍断义,臭名远扬的乞丐。
人生的境遇跌宕起伏,但他从未想过,他会落到一个被生母背刺,全家落罪的境地,若不是皇兄宽泽,恐怕他的头早已身首异处!
生母的异样,他不是没怀疑过,他甚至怀疑生母被人换了,然她的样貌,习惯,哪怕行为举止都找不出任何错漏,他反复询问当日值守的侍卫,那侍卫却斩钉截铁地说,那晚并无异样,只死了一个嬷嬷。
往事不可追,想再多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