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登神——”
主魂泠鬼和剑鬼被猩红丝线强行绑在一起,这些丝线在灵魂形体上层层缠绕,裹出一具人形。
而后,那只蠕虫在人形顶端绽放,被无形之力所拉扯,最终长成了一副面具。
惨白假面上,浓稠地鲜血自行汇聚蜿蜒而行,逐渐勾勒出五官模样。
身在长孙璃龙首之上的刀鬼忽然一声哀嚎,三魂本是一人,他虽未被猩红丝线一同裹缠,却能够切身体会到双魂此刻的境地。
汹涌而纯粹的怨念如同潮水,势不可挡地朝他脑海中袭来。无数段破碎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过,剧烈的疼痛让刀鬼觉得,这些记忆几乎快要将他脑袋涨破。
那张面具仿佛由无数个逝去灵魂的遗念所汇聚而成,当它被强行摁在受丝线所制的双魂身上时,它便立刻“生根”,将这些逝去之人的意念强行注入阿泠的灵魂。
魂树空间内,一根根丝线钻破绿茵而出,它们肆意生长,从草地直冲云霄,在紫焰照耀的天地中扭动。无数根丝线将魂树团团围住,它们刺进紫焰照耀的天空,不惜被源火灼烧也要占据这片天;它们在绿草之下蜿蜒,不惜被源木吞噬也要撑满这片地。
它们要将魂树的“根”彻底替代,最终将魂树和面具链接在一起。
“阿泠!”
威严圣洁的碧玉龙首口吐人言,长孙璃担忧地喊道,她和魂树之间已经构筑起了紧密联系,即使此刻她未身处魂树周边,却也能清晰感知到那里所发生的一切。
再加上刀鬼在她背上痛苦嘶鸣,来自亡者的怨念几乎要将他的神智彻底吞噬,与血月下、丝线中苦苦挣扎的双魂一起彻底化作面具的一部分。
飞凰啼鸣,源火将血月独眼散发出的血光逼退。经过这些时日在生之玉中的温养,加上赤姬自身的一部分源火已彻底融入魂树空间,她对那片天地的感知亦颇为密切,因此在异变发生的第一时间,她便不惜以自身灵魂「本源」为代价,燃起五行源火扑向痛苦挣扎的刀鬼。
刹那间,刀鬼的灵魂被源火笼罩,怨念也被源火灼去大半,他强撑着拉开一道空间裂缝,好让赤姬回到魂树空间。
源火将魂树空间内飞舞的丝线尽数灼烧,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且不断从草地下再生,赤姬燃起的这一道源火也只是饮鸩止渴。
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刀鬼失去了对「神权」的控制,「虚构」和纯净灵蕴断开,顿时让碧玉巨兽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失去了赤姬和长孙璃的压制,只剩半颗脑袋的巨龟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震天咆哮中,龟长老高举前足猛然踏下,擎天之柱般的鳌足顿时将脚下熔岩激起巨浪,源土在这一刻重新回归他的掌控,且源火失去了赤姬和阿泠的联手掌握,由火道、土道相容而成的熔岩,刚好成为他反攻的利器。
眼见熔岩巨浪扑来,身形缩小至原先大小的长孙璃立即摇晃龙首,以灵蕴为引,将龙角上所垂着的兽王铃唤醒,无端生出一道飓风来。
顿时间,这片天地被四处溅射的火光彻底覆盖,就连血雨都被余波所震散,天上的肉壁亦被卷上来的熔岩烧得滋滋作响,散发出诡异的香味。
被飓风吹散的熔岩巨浪又紧接着替代了血雨的位置,一滴熔岩率先滴在长孙璃翠绿如玉的鳞片上,顿时让她可敌巨龟的肉身也烧得焦黑。
这毕竟是两道五行本源融合之物,饶是在龟长老眼中已具一丝神威的她也不得不想方设法避让。兽王铃在她周身再度生出飓风,形成风墙将她和刀鬼护在其中。
“阿泠,你怎么样?!”
长孙璃的担忧并非无缘无故,刀鬼就在她龙首上,离得这般近,她甚至都能清晰感觉到他魂海的混乱。无需回眸,她亦能察觉到刀鬼灵魂的形体已经开始有崩溃的迹象,如果就这般放任下去,恐怕会有难以挽回的结果。
怎么办?
她心急如焚,奈何魂树空间内她帮不上忙,毕竟前方还有龟长老杵着,即使肉身受再重的伤,纵使其被自己的血脉所压制,那毕竟是一位实打实的九阶强者,在这世间已经度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岁月。
仅仅是她思虑的这一瞬,一丝冰凉阴寒带着浓厚的腥味在她背上蔓延。一根猩红丝线竟然从刀鬼的魂海中钻出,在她背上肆无忌惮地扭动。
幸而有兽王铃在,这根丝线立马被呼啸而过的飓风所撕裂,但长孙璃知道,猩红丝线怕是已经蛀满了魂树空间,它从刀鬼的魂海中生出便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再拖下去,待赤姬燃尽本源,魂树彻底被占据,即使是她也知道,那将是她无法接受也难以挽回的结果。
她仰天长啸,爆发出她所能调动的全部灵蕴灌入兽王铃,掀起了一阵迄今为止最为猛烈的风。
清脆铃音回荡在血肉天地间,其音中隐有古神之威,使得正在呼唤五行源土的龟长老动作一凝,无法抗拒音声中所包含的、近似蛮横无理的血脉压制。
飓风仿佛有撕裂天地之势,甚至将巨龟身下的熔岩都掀起波涛,以至于长孙璃和刀鬼周身,无一物可近身,无一物可存在。
然而这般猛烈的风法,虽然给龟长老坚实如大地的龟壳带去了伤痕,却依然无法将其重创,也没有办法影响到肉壁上那只血月独眼。
长孙璃的目的也并不在此,她孤注一掷,只为求得一个机会,一个呼唤神灵的机会。
“万尊兽主神在上——”
她的呼唤并未被淹没在呼啸的风中,而是清晰地透过她的灵魂,传入了那片魂树空间。
一枚名为“兽”的古老符文从树内飘出,但它似乎并未如同长孙璃所设想那般绽放神威,它的光芒极为微弱,里边所包含的、来自神灵的意念也十分模糊。
长孙璃顿时有些绝望,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战胜龟长老,就算踏过龟长老的尸体,她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将阿泠从面具下救回来。
她唯一想到的办法,便是如同这世上所有陷入绝境的生灵一样,去呼唤、祈求神的注目和垂怜。
然而,来自神的目光却似是被这片诡异的血肉天地所隔绝,祂的意念尚不能清晰地传达到此,祂的力量更无法涉足。
就在她要燃尽「本源」孤注一掷之时,刀鬼却感觉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来自兽神的那枚符文虽未能将其伟力传达给他们二人,但却出乎意料地逼退了大部分丝线,将魂树周边清出一片地来。
便是在此刻,钻入刀鬼脑海中的怨念也消退不少,让他得以喘息,抬头向天空、向自己的另外两个灵魂望去。
血月独眼下,阿泠已经身披红袍,猩红丝线不断从他身上任何一处生出,脸上的惨白面具上,鲜血凝聚出了一副古怪的人脸——那似乎两张重叠在一起的表情,似是冷漠,又似是哭泣,两者不断变换闪烁不定。
“阿璃!我他娘的想到辙了!把我带到那里去!”
长孙璃听到他传音,刚想松一口气却又悬起心来,且不说眼前的龟长老,那轮血月便是丝线的源头,是最危险的地方,阿泠为什么会如此要求?
但她没有怀疑,灵蕴源源不断地注入兽王铃中,让飓风包围着自己突破龟长老生出的一面岩壁,直奔血月之下。
那只血月独眼依然眼含笑意,并未做出任何举动打断她的不顾一切。
于是她带着刀鬼冲破猩红丝线的封锁,最终来到了那张面具跟前。
忽然间,飓风温柔地让出一道缺口,刀鬼从中一跃而出,纯净灵蕴为他的灵魂不断生出血肉,好让那些饥渴的丝线有血肉吞噬,好歹让他的灵魂有一层脆弱的保护。
他不顾一切接近那张表情变换的面具,直至将其一把抱住,任凭猩红丝线在他身上肆虐。
刀鬼运足了气,大声喊道:“我是刀鬼,不是阿泠,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