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桑霁月退回了天启国的最后通牒。
年末,明落奉旨出征西域国。
二十六岁的明落,历经无数大小战役从不退缩,此次对敌,他却心生抵触。
昔日,庚桑霁月乃王府恩人,如今自己却要率军夺其疆土,着实讽刺。
天启大军兵临西域王城,庚桑霁月出城相迎,面带微笑,宛如迎接久别重逢的挚友。
亲自会面时,明落再度劝降,然庚桑霁月执意保家卫国,宁死不屈。
明落迟迟不攻城,令萧束大为不满,飞鸽传书回闻都,数日后只得服从皇命全力攻城。
庚桑霁月自知国祚难继,竟率王室众人殉国!几十把匕首整齐划过脖颈的那一幕,后来成为明落夜夜惊梦的根源。
他自觉一生光明磊落,从未背信弃义,却在目睹西域王女临终前眼中的绝望与死寂时,陷入久久的失神。
他犹记得当年,那个如精灵般的女孩曾对他说,下次相逢,你必定是来娶我的。
岂料重逢之际,他所取的,竟是她的国家和性命!
云汐已自困于凤阳宫两年之久,除了云朵每日送饭,她再不与任何人相见。
今日是明落凯旋归朝之日,云朵来凤阳宫看着云汐用完膳后道:“姐姐,今日宫中杂务缠身,需要我去处理,我就先走了,你好生歇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云汐轻点颔首,云朵起身正欲离去,云汐却突然开口问道:“明落这两年都在忙些什么?”
云朵的身形猛地一滞,干笑道:“姐姐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他平素无非就是在朝堂和军营之间来回奔波”
云汐不再多言,云朵出了凤阳宫,转身对守门的侍卫叮嘱道:“近日须得精心些,不要让无关人靠近凤阳宫”
云汐幽禁自己两年,就连即墨怀和即墨念都甚少过问,怎会突然打探起明落?云朵心中惴惴,唯恐她那聪慧过人的姐姐察觉到了什么。
若是云汐知晓西域国已灭,又该是怎样的万念俱灰?她是否会怨恨自己帮着即墨琉璃和明落对她隐瞒真相呢?
云朵对姐姐从无愧对,唯有此事,并非她刻意隐瞒,只是当时的云汐满心绝望,如果她在如实交代即墨琉璃命明落西征一事,恐怕云汐难以安然的到今日。
接风洗尘的庆功宴持续至深夜,众臣方尽欢而散。
即墨琉璃与明落,皆为典型的北国儿郎,自幼便千杯不倒,然今日却双双醉倒。
云朵屏退仆从,亲扶别离两年的夫君回房,闻其口中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
云朵仰头咽回泪水,她的夫君从未如此低落,无论何时何地,纵身负重伤亦强作笑颜,她用力抱紧明落的肩膀,却无言以慰。
即墨琉璃被祁愿送回未央宫,许砚书居于未央宫偏殿,闻得声响,赶忙出来询问:“陛下怎么了?”
祁愿压低声音道:“陛下喝醉了,许小姐安歇吧,属下侍奉陛下即可”
许砚书随祁愿步入即墨琉璃的卧房,即墨琉璃虽贵为天子,但仍保持旧习,不喜生人靠近,近身侍奉的唯有祁愿。
祁愿为即墨琉璃褪去靴子,许砚书伸手拦道:“祁统领也醉了,手上恐失了轻重,伤了陛下,还是我来吧”
祁愿酒意上涌,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退出房间。
许砚书褪去即墨琉璃的靴子后,抬手去取即墨琉璃的发冠,发冠离身,即墨琉璃一头如墨般闪耀的长发倾泻而下,这些年,他的面庞只多了几分沉稳和帝王的威严,却并无半分岁月的痕迹,一如年少那般令人心动。
“陛下,砚书真的好爱您……”许砚书轻声呢喃,缓缓俯身,双唇即将触及即墨琉璃之际,那双美艳却冰冷的桃花眼突然睁开。
眼中毫无醉意,澄澈如水。
许砚书惊愕片刻,匆忙起身跪地:“陛下,砚书失礼了,愿听凭陛下处置!”
即墨琉璃缓缓坐起,沉声道:“仅此一次,此后不得再入朕的寝宫,出去”
许砚书施礼后退出寝宫,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天下人皆知她许砚书受尽荣宠,然而无人知晓,那至高无上的人,其心如冰,难以撼动。
何为爱?是肉体与精神的极度忠贞,是半梦半醒间都不会有片刻的动容,此世间,能做到这般的唯有即墨琉璃。
而她,备受世人艳羡的许砚书,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女人,却最羡慕那被幽禁于凤阳宫失去盛宠的皇后娘娘,那个能得到即墨琉璃全部忠贞和爱的女人。
次日清晨,祁愿刚推开门欲入内侍奉,迎面而来的鞭子便抽在身上。
“啊!陛下,属下犯什么错了?”祁愿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不知?”即墨琉璃收起鞭子,声音清冷。
祁愿思考片刻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低头道:“属下知罪,以后绝不再让他人靠近陛下”
即墨琉璃瞥了他一眼,问道:“云氏祠堂修建如何?”
祁愿神色端正地回复道:“再过几日便可竣工,牌位也已备好”
即墨琉璃满意地点点头。
祁愿继续道:“陛下,属下多言,您不顾群臣反对,于宫内建云氏祠堂,供奉云氏先祖,只为博皇后娘娘欢心,何不前去见见她?这两年众人皆言您厌弃皇后,宠爱许小姐,只有属下知晓陛下从未放下皇后,不如放下身段,去找她,告知她您所做之事”
即墨琉璃垂眸,轻声道:“待云氏祠堂竣工,朕便去见她”
云汐,两年了,你也该消气了。
几日后。
“又到年末了,姐姐,怀儿和念儿已四岁有余,乖巧懂事,勤勉好学,改日你去见见他们吧,他们对母亲甚是想念”云朵正用草药泡的水为云汐染发,小心试探说道。
这两年,云朵极少在云汐面前提及亲朋故友,恐惹她伤心,两个孩子也不例外。
云汐闭眼不语,云朵又道:“姐姐,有一事朵儿尚未告知于你,陛下于宫内建了云氏祠堂”
云汐睁眼,面露诧异,望向云朵。
云朵见其有所触动,继续道:“即墨皇室祠堂,至今陛下仅放置了三个牌位,然对云氏祠堂,陛下却颇为上心,置放了数百个牌位,姐姐,朵儿知晓陛下过往行事,伤了你的心,但毕竟是夫妻,你们还有两个孩子,莫非你打算余生都困于这凤阳宫中?把位置让给许砚书?祠堂完工,估计陛下不日将会前来探望你,到时候,我们姐妹与陛下一同去祭拜一下父皇和母后吧”
云汐依旧沉默无言。
云朵焦急道:“姐姐,朵儿一直不曾问你,当年陛下宣许砚书入宫伴驾,我告知于你,你却那般冷淡,当真不在意吗?这两年她伴于陛下身侧,你果真没有丝毫难过?”
任凭云朵言尽于此,云汐始终不发一言,云朵只得无奈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