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无法理解,堂堂浩然沧溟楼,东土儒门执牛耳者,为何会收你这种弱智的奇葩?”
真理之门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涧里,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的林羡荫一脸的匪夷所思,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惆怅。
妖族借着真理之门的压制效果,在仙门中大肆猎杀人族修士,尤其是那些圣地和大宗门的弟子。
不难看出,妖族此番可以说是所谋甚大,且早有准备。现在回想起来,林羡荫会得到线索,焚隐的人会半路截杀林羡荫,十有八九都有妖族的影子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算双方得知消息后皆选择秘而不发,妖族多半也会设法将这个消息传出来。就算所有修士都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一代妖仙的遗冢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任何宗门会拒绝前往。
不论是前往祁水途中的各种杀阵,还是真理之门前的诡异琴音,都不过是东土妖族消磨人族的手段罢了。纵然是身处龙门之内,大家也都被压制了修为,妖族凭借先天的血脉和肉身优势依然收获颇丰,这几日下来,已经有不少宗门核心弟子被血腥屠杀,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圣地道场的弟子。
当然,也包括不少无双剑宗的弟子。
只不过,那些真正的天骄却没有几个人陨落,这让妖族多少有点失望。且不说这些圣地内的道子圣女们自身实力和天赋本就极为强横,神通秘术诡变莫测,更有不少异宝和救命逃跑的手段傍身,想要截杀,除非是以数量压制,亦或者是提前布好杀局才有可能成功。
这么长时间下来,只有太玄门的倒霉蛋,掌教亲传弟子赵岳被妖族成功伏杀,瞬间让妖族像打了鸡血一般。一道破万法固然强横,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确实少了几分莫测变化。
至于作为此次事件半个导火索的林羡荫,这几日下来确实身心疲惫。并不仅仅是因为妖族的针对,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一时疏忽被妖族大能设下埋伏封印了部分实力,又要帮同门引开追杀,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沈青殊来解救的境地。
但自从他被沈青殊救出来之后,噩梦就开始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儒门弟子,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逼王,老色胚,以及行走的仇恨机器。装…人前显圣永远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人可以被打死,但是风骚孤傲东土第一美男的人设绝不能塌,输人可以,嘴上永远不能怂。
大概就是那种,不是我打不过你,只是我大爷的孙女的舅舅的邻居的狗恰好怀孕了,我得回去看看,所以今天就暂且放过你的狗命的样子。
三天,仅仅三天时间,从被萧九儿等数十个妖族追杀开始到现在,跟在众人屁股后面想要取他们狗命的妖族怕是已经有上千之数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着。
那些妖族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众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能有如此战绩,都要归功于沈青殊的那张破嘴。
作为儒门修士甚至是读书人圣地的浩然沧溟楼,在整个东土都是唯一的儒门圣地。开创了整个儒门修行体系的儒圣,传下了无数经典巨作。
儒门弟子要修一身浩然正气,自然少不得读万卷经书。去从那些传世大作的字里行间,体悟儒门经义和思想的浩瀚恢弘,继先贤绝学,开万世太平,立德立言,正身清心。
但沈青殊这个大聪明不一样。林羡荫实在想不出来他这么些年在沧溟楼里到底都读了哪些圣经道典,但他感觉,沈青殊已经硬生生开辟了一条独立于其他儒门体系之外的儒门流派,这个流派的核心理念只有两个,人前显圣以及骂骂咧咧!
林羡荫称之为——逼王体系。
别的儒生修一身浩然正气,沈青殊独修一身歪风邪气!
“区区妖邪,纵化人形也不过沐猴而冠,竟敢言取在下性命?大言不惭!”
“那个头顶长疮的愚蠢妖怪,我看你是癞蛤蟆打喷嚏,你好大的口气!”
“若是我没猜错,你这个小东西必定是丑时所生,否则还真对不起你这一身皮相。”
“化形都没利索的狗妖,也敢在我面前狂吠?来,跳起来打我膝盖啊!”
“……”
诸如此类的嘲讽,沈青殊在跑路的途中可谓信手拈来,花样百出,并且滔滔不绝。
……
东土妖族多生于险地山岭,其大半妖族都是依赖于先天传承,能大开灵智者毕竟是少数,论牙尖齿利,又怎么比得上从小在儒门修习的一代逼王,只能被气的牙根痒痒,一个个像得了红眼病一样。
“林某有个疑问。诸位每日朝夕相处,怎么能忍受得了他?”
憋了很久的林羡荫最终没忍住,向一旁一个女弟子问道。
女子一愣。
“为什么要忍?你这人好怪,沈师兄人间绝色,俊逸无双,东土之大却无出其右者,乃是我儒门无数女弟子的梦中情人!”
话罢,女子一脸痴痴的望着站在不远处那个背着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迎风而立的男子。
长得好看就是正义?很好,这很儒门。
林羡荫无语的摇了摇头,又看向另一个男弟子。
“那你呢?”
“我什么?林道友难道没发现沈师兄身上有一股独立于世间的绝佳气质吗?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诠释了究竟什么才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师兄,那就是宗门内每一个男弟子学习的榜样,是楷模,是信仰!他是我们沧溟楼的骄傲,是宗门的一块不可多得的瑰宝!是……”
那男弟子显然已经说上头了,还在滔滔不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林羡荫赶紧打断了他,再说下去,自己脑子要炸了。
妈的!原来是一群神经病!
林羡荫突然觉得心里好累,比当年渡脱凡大劫被劈了八道天劫还累。
照这么看,这个屹立东土数万年的儒门圣地,怕是传不了几代了,可惜了!
刚叹了口气,远方,那倒挂的世界之下,黑压压的一大群妖族正在快速靠近,猩红的眸子闪烁,像见了杀父仇人一样……
……
狠狠抽了抽嘴角,林羡荫只恨自己不争气,之前偷袭中被下的封印还没冲开,不然,鬼才会跟这个大傻逼结伴而行。
“跑吧…”林羡荫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相比于沈青殊这一路的刺激,自己这道子当的,索然无味。
“莫方,一切尽在掌握!”抬头仰望的沈青殊头都没回,只是微微侧颜,声音温雅又有磁性,智珠在握。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理之门内的情况突然变得微妙起来。那些原本疯狂猎杀人族修士的妖族,一夜之间好像都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些被重点照顾的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也一头雾水,妖族的突然消失,让不少人族修士,尤其是散修们心下难安。
莫非,妖族又在谋划什么阴谋不成?
好在,这个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当有人看到上万妖族顶着猩红的双眼,卷着滚滚如潮汐般的恐怖妖气,对着其他修士视而不见,张牙舞爪的死命追着一小撮人族弟子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瞬间石化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这帮妖族,莫不是失了智?”
有修士提出质疑,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等等…看那前面跑的人,好像是?”
“是他!太阴古教的林羡荫!据说就是他最先得到仙冢的消息。”
“所以呢?泄露了仙冢消息,妖族想杀他而后快?”
“有可能吧,毕……嗯?林羡荫怎么一个人跑了?”
众人正谈论着,却看到林羡荫突然一个急转弯,驾着虹光向着另一侧飞遁而去。
离谱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妖族,居然一反常态的对这个太阴古教的道子视而不见,继续发了疯似的追着前面的那一批人。
“什么情况?”
“林羡荫跑了?那剩下的这些人又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我认得,是浩然沧溟楼的人!”
有修士认出了万妖前方狂奔的那批人。
“这!这便是儒门吗?”有散修不禁感叹。
“以一己之力,吸引如此多的妖族,为其他人族宗门减轻压力,这…这才是真正的儒门风骨啊!真正的浩然正气!沧溟楼,真不愧是东土儒门执牛耳者。”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果然是读书人的铮铮风骨,儒家壮烈,名不虚传!”
“先生大义!”
“老夫读了一辈子书,突然感到一阵惭愧!儒门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啊!”一个儒门老者正了正儒冠,泪眼婆娑。
“此子高义,正气浩荡三千里!与儒门一比,那个什么太阴古教道子,抛弃同伴,苟且逃生,端是小人行径!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圣地道子,不过尔尔,不过尔尔啊!”有人大赞,胸有激荡,声如洪钟。
正在疯狂逃窜的林羡荫身形猛地一顿!
他们他妈的在说什么鬼东西?
“看吧!林羡荫羞愧止…呃,他怎么又跑了?果然,道宗之人就是没有慷慨赴死的大义!”
……
许多年后的一天,当你回首遥望修行的漫漫长路,那些深深镂刻在内心深处的点滴瞬间早已化为漫天璀璨的星辰。那如银河自长空宣泄而下的,那些青葱的,兴奋的,浪漫的,淋漓的,痛苦的,失忆的…那些跨越时间长河后依旧记忆犹新,如定格画面永远萦绕心间,让你一生中记忆最深的,尘封在你心底最深处的,又是何种夺目的色彩?
别人不知道,林羡荫自己知道,那是黑色的。
作为一尊道宗圣地的道子,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贪生怕死,弃友私逃的无耻小人了?
那个无时无刻都在致力于将人前显圣作为人生信仰的大傻逼,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世人口中浩气长存的侠之大者?
东土年轻一辈的楷模?
狗听了都摇头好吗!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是梦,一定是做梦。
林羡荫有些自闭的坐在一处山崖之上,垂头吹着山风,默默感受着命运的深深恶意。
“沙…沙…”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林羡荫却头也没回。
“为何不解释一番呢?”
来人缓步走到他身旁,一双赤足映入林羡荫的眼帘。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人悠悠之口,有何好辩的。”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来人沉默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片刻后,将剑插在一旁,在林羡荫身边席地而坐。
“山上实在太无趣,我本以为,下了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东西,更多有趣的剑客,就像我在那些师傅不让我看的小话本里看到的那些故事,原来也都是杜撰的。”
“凡人不曾修行,又如何知晓修士的世界,不过臆想罢了。”林羡荫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一丢,那石头便如流光一般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再说,大道青莲剑宗本就是整个千界玄门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地方,汇聚无数天之骄子,这世间还会有多少能让你觉得有趣的剑客?”
“大多数确实都很无趣。”
“不过也有很有趣的剑客。”
“哦?”
林羡荫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麻衣的少女略有些惊异。
“能让你第五流霞都觉得有趣的剑客?太玄的吕惊飞来了?”
第五流霞摇了摇头。
“吕惊飞身负剑骨,实力自是强横的,但他的剑…唔…差了点。”
林羡荫不置可否,毕竟自己不是玄门的修士,道宗和玄门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路子,自然不好评价什么。但既然第五流霞如此说了,想来吕惊飞在剑道上的天赋恐怕确实差了第五流霞些许。毕竟,像第五流霞这样的怪胎本就不多。
“是哪个玄门大宗的前辈?”
“都不是,是个少年人,看样子,年纪八成应该和我差不多吧。”第五流霞抓了抓被她自己用剑修剪的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
“和你差不多大?”
闻言,林羡荫是真的来了兴趣。
第五流霞比他来说可还要小一些,和第五流霞差不多大的,又能让她感到有趣的剑客?
东土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剑道天才?
“太玄门的?叫什么名字?”林羡荫忍不住问道。
第五流霞耸了耸肩。
“宗门嘛…不知道,名字嘛…好像也忘了问了。他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和我打一架。”
“呃…”林羡荫一噎,随即想想是第五流霞,也就释然了。毕竟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好像确实没几个正常人。
“也不知道沈青殊那个大傻逼现在怎么样了,死了没…”
“轰隆!”
林羡荫正诽谤着沈青殊那个大傻子,话未说完,突然,一抹极为刺眼的雷霆划过整个真理之门,像是天外星辰坠落凡尘,而后,一声震天巨响,响彻了整个仙门!
“昂!”
雷霆过后,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高亢的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