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入道我秘境的第六天。
廖问仙于中州出云岭血屠奢耀城的事情终于是传到了东土,此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歌颂他视死如归的莫大勇气,称赞他是廖家最后的风骨;也有人则评价他的做法太过偏激,逞一时的匹夫之勇却葬送了廖家最后的血脉,但不管世人对他是歌颂也好,贬低也罢,廖问仙终究是斩断了那心中折磨了他两百多年的执念。
孑然一身。
廖问仙人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东西,却在中州掀起了新一轮的纷争。
铸龙身的传功秘简,虽然比不上功法那么直接,但也绝对是令无数修士乃至异族眼馋的至宝。
毕竟,万一修习了铸龙身的修士真的一路高歌的修行下去,花了个几百上千年最后真的把铸龙身的功法给逆推出来了呢?
这种可能不能说没有,尤其是放在圣地的天骄身上。
所以,当三尊圣地降临奢耀城带回了廖问仙的头颅之后不久,奢族也对这三大玄门圣地发动了战争。
自上个纪元开始,强大的种族之间就已经很少再有超大规模的战争了。这一次,奢族挑起的战火虽然不算是超大规模的,但也绝对不是寻常宗门所能承受的。为了确保铸龙身这门秘术的绝对掌控,奢族甚至一度动用了镇族仙器!
但好在能在中州扎根的圣地也没有一个是好拿捏的,得到了铸龙身传承的这三尊圣地分别是彻微阁,百尺崖,窥天剑屿,更是屹立中州无数年的老牌圣地了。面对奢族的强势攻伐,他们其实在得到铸龙身秘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背上廖家的因果,但还是义无反顾的决定抗下它。
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圣地的掌权者们已经猜到了廖问仙的想法,这是一场已故之人和他们做的交易。
得到秘法,成为廖问仙阻挡奢族的刀和标靶。
廖问仙是廖家最后的血脉,平心而论,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放任家族秘术失传,所以廖问仙肯定已经找到了让他满意的传人。
只是这个传人,现在八成还没有成长起来,还没有直面奢族的实力罢了。
他们能想到,奢族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在奢族挑起了与人族三尊玄门圣地的战争之后,已经派了大批的族人从中州赶往各州部。
廖问仙自东土而归,万里路遥始终是孤身一人。
他太了解奢族的自私和贪婪了,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没有与什么人打过交道,一直餐风饮露,几乎没留下任何的痕迹。因此,奢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藏在了哪里,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派大量的族人去往各个大州寻找线索,一时间,各大洲都闹的鸡飞狗跳。
不同于其他人只能胡乱的猜测,无双剑宗的高层们在一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可以笃定,这位血屠了奢耀城的廖家遗孤,就是曾经一直守在洗剑峰闻道阁的守阁长老。
所有人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都震惊到,尤其是为他送行的韩云尚,更是呆若木鸡的愣愣的站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廖问仙是舟水寒带回宗门的。养好伤之后,廖问仙也就在无双剑宗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两百余年。因为他的修为高,所以宗门就给他安排了个守阁长老的活,但谁都没想过廖问仙的来头居然这么大,竟然是中州万古世家的传人。
“廖兄走的前一晚,我还跟他说,我说若是哪天觉得累了,就回家里来…”
韩云尚微昂着头颅,缓缓闭上了双眼。
两百年的相处,一朝阴阳两隔。或许,他真的太累了吧。
无双剑宗的高层们没有想到廖问仙的身份竟然会如此不凡,底下的弟子就更不会往这方面想了。
廖问仙在无双剑宗的时候,一直是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小老头形象,整日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觉,这种形象,与那血屠了整个奢耀城的狠辣剑客完全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宗主姜天图当即就下了死命令,这件事情,所有知道的人一概不准说出去半个字。
毕竟,奢族入各州的消息也随着廖问仙的事情被传开。若是让奢族知道了廖问仙之前一直待在无双剑宗,那估计无双剑宗就真的到头了。
众人自然也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向掌门做了保证。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廖问仙身死的消息传到了无双剑宗的当晚,舞剑峰太上长老金九凤,竟然自戕于廖问仙曾经看守的那座闻道阁的顶楼。
韩云尚等峰主赶到的时候,金九凤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她那已经苍老的嘴角微微勾起,似苦笑又似解脱,只是那眼角却还残留着没有被拭去的泪痕。
叶兰歌在整理她遗体的时候在她的怀中发现了一封信,那信封上全是水渍,也晕染了墨痕。打开之后才发现,这信是写给无双剑宗的,同时也是写给廖问仙的。
[致同门诸亲,吾已决意随问仙去,在此隆冬。
书此信笺,心有万般情结,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与问仙相识,便是在三九寒冬。缘旷野杳杳,一眼万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一直藏在那冗长的厚重过往之中,纵然两百载春秋,依旧如浮萍般逐流。
我从未走进过他的心坎,爱哉怨哉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悲欢。
我眼见着那时间的刀痕慢慢在他的眉间刻下了化不开的心酸,看着无数个昼夜在瀚海的沉浮中翻转,但他的世界里,却始终没有人来。
我看着他在人潮的背影里自斟自饮,听着他宿醉后的呓语,他告诉我他非贤人良配,但我却执迷不悟的想把他从过去的记忆里唤醒。
那天晚上我抱住了他,问他能不能为了我留下。但他告诉我,中州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穿上了旧衣,一步步踏上了他来时的路。在那个夜与昼的交替之间,斩断了我两百年来的情愫。
新雪一年一年,一直都没有了他的消息。我曾天真的以为,他会在某个寂寥的夜里回到这片我熟悉的土地,但我最终也没能等到重逢之期。
他曾跟我说,他根本配不上我,因为他是个胆小的懦夫。
我不懂,却也根本不在乎。我只想能和所爱的人一起在岁月的见证里步入风尘。
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注定是那要远行的人。
时隔两年,我再次听到了他的消息。
他终于如愿的找到了那些一直在等他的人,只是,他却独独遗漏了我。
如今,他走了,我也老了。
我不知道他在奈何桥上会停留多久,但我怕我会错过和他最后的相逢,所以,我也走了。
不用为我感到难过,诸位的笑颜会永远印在我的心怀。你我皆是道途中的使徒,我们也终将再汇于时间的尽头。
金九凤,绝笔。]
“哎…”
韩云尚看完信笺深深的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这么多年,我居然从来都不知道金师姑居然一直深爱着廖长老。”
叶兰歌心头很不是滋味。
有些自责,又有些愧疚。
她的年纪在众人中都是偏小的,因为舞剑峰的上一任峰主,也就是她的师傅在一次争夺机缘的过程中意外陨落。而那个时候,她恰巧突破了凝神境,所以在掌门的决议下,舞剑峰的峰主最后传到了她的手上。
而金九凤,正是她师傅的大师姐。
“把信收好吧,金长老的后事……就交由叶峰主你来亲自处理吧。”
沈宿山也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金九凤的死对无双剑宗来说都是个悲剧,也是个巨大的损失。毕竟无双剑宗的凝神大境的修士可没有圣地那么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廖长老在我无双剑宗待了这么久,也没把铸龙身传给宗门,啧啧…”
沈宿山一旁,箫莫离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姓箫的,你怎么说话呢!”
箫莫离的话音刚落,沈宿山当即就阴着脸的怼了上去。
“我说的有问题吗?”
箫莫离瞥了一眼沈宿山不以为意。
“他廖问仙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无双剑宗救下来的吧?又在宗门里待了两百多年,吃宗门的喝宗门的用着宗门的修炼资源,结果到死都没把秘术传给宗门,活脱脱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嘁……”
“箫峰主,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吧?”
韩云尚皱着眉头道。
“以廖长老的心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试问,若现在世人都知我无双剑宗有廖家秘术,你觉得,奢族的高手是现在的宗门能挡得住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箫峰主不会不知道吧?”
“奢族?若真有廖家秘术在手,我无双剑宗为什么不能以此为筹码要求其他圣地对我宗门进行庇佑?”
箫莫离反问道。
“好了,够了,都不要再吵了。”
叶兰歌揽起金九凤的遗体,回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廖家秘术乃是脱胎于道源之术的神妙秘术,就算我们投靠的圣地可以帮我们挡下来自奢族的压力,但其他宗门呢?魔道的觊觎呢?其他种族的窥视呢?坦率的说,现在的无双剑宗,护不住这门铸龙身。”
“叶峰主所言甚是。”
韩云尚点了点头。
“若我剑宗现在有春秋府那样的实力,确实可以和一尊圣地共享一门秘术。但显然,现在的剑宗还做不到。不要忘了,若不是现在众生魔相跌落了圣地位格,光是他们觊觎宗门镇派就已经够让我等头疼的了。”
“得得得,你们都有理,当我没说。”
箫莫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但当他背过身躯,他的眼底,却闪烁着别样的光。
……
“少主。”
十三闻言,侧过脸庞看了一眼。
“伤都好了?”
“基本上好了七七八八了,只是经脉的话,可能还需要蕴养一段时间,但应该不影响战斗。”
钩吻低眉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惊异,以及一丝丝的惊恐。
毕竟那一拳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虽说确实她有轻敌的成分在里面,但不可否认,对方应该也手下留情了。
若当时十三左手持着强横剑器或刀器,估计就算自己有所防备,能不能活下来也不好说。
更何况,谁知道少主到底有没有尽全力呢?
“嗯,只要不影响战斗就好。毕竟明天就是道我凌风崖现世的日子,若是能把握住这次的机会把你一举推到凝神大境也算是个不小的收获。往后,你就跟着秋夏吧。”
坦白的说,钩吻长的还挺好看,就是有一个焚隐修士的通病,杀意太重。
“是,少主。”
对于被三十九用奴心养剑术控制这件事,钩吻也很无奈。毕竟她好不容易修炼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死了的。
原本三十九的养剑术控制的是柳儿,也就是现在的惊蛰,但自从她被沈既微收为徒弟之后,三十九就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对惊蛰来说,能真正踏上修行就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更何况她修还是焚隐的秘术。所以忠诚方面自然不用过多担心,再不济,还有沈既微呢。
没有杀了钩吻,是十三考虑再三的结果。
现在沈既微成了光杆司令,对焚隐内部的消息一无所知,而钩吻的出现,则刚好弥补了这个空白。
陆采芙虽说现在也是焚隐的修士,而且身份估计还非同寻常,但这两年多她一直没有再联系过自己,大概是还没彻底迈过心中的那道坎吧。
如果钩吻的修为过低,那很多事情估计她都不知道,可若是她的修为很高,想要完全掌控她也不太现实。毕竟焚隐的修士真的不能单单以生死来威胁。
“少主,属下有个疑问。”
钩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
“说。”
十三大概已经猜出她想问什么了。
“属下想知道,少主为何不知道有关不语的事情?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事,整个焚隐圣地里除了血炼堂的死士们,只要是正式成员应该都有所耳闻才对。”
钩吻没有直接去询问十三的身份,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所以她选择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着。
“这个问题,等出了道我秘境之后,自己去问沈既微。”
十三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让钩吻去问沈既微,沈既微就会把自己脑补的东西都告诉她,比他自己说要强太多了。
“沈既微?”
钩吻有些疑惑,这名字听上去有些耳熟。
“以前的内门执事,后来调去了婆娑门。”
钩吻闻言,眸子猛地一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