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野知道于崈应该会百般疑惑。
“爹,我知道您一定很诧异我所做的事情,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这也确实与我以往的所作所为大相径庭,我无从解释。”
于崈虽有疑惑,可于野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感慨道:“阿野确实大了,爹真是小瞧你了。”
这一刻他深觉心中有愧,他占据了于野的身体,整日在外面折腾,还要让家里人跟着担心。
于崈温柔慈爱地揉了揉于野的头发,笑道:“阿野如今也知道让家里人担心,所以自责了?”
不知怎么,眼泪突然就跟决堤了一般掉了下来,可嘴角还拼命地扯出笑来,终是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爹……”
他的内心强烈地感受到,玉苍山玉苍派就是他的家,这儿有爱他的人,怕失去他的人。
“……”于崈陡然吓了一跳,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儿子如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忙哄起来:“阿野不哭,也不要自责,爹娘哥哥都在,有什么事情你要和家里人讲,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啊。”
于野使劲地点头,努力地忍住泪水,越不想哭却越揪心地难受。
于崈用帕子替他擦干泪水。
昨夜他虽然昏迷不醒,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后,才切身地体会到,他们不是假的,他们的担心,忧虑,关爱,所有一切的情感都是真真实实的,全部都击中了他的心。
就是如此他才觉得心里更难过,想到要回去竟然产生了罪恶感。
“师父,师娘让厨房准备好了饭菜,叫师父和师弟去用饭呢。”
于明明早就来了,听到于野的哭声没敢说话,等到他停了,才在门外轻声地说话。
于崈道:“知道了,你先过去。”
“是,师父。”
于明明的脚步远去后,于崈正色道:“你方才说的事情不要叫你娘亲知道,不然你娘亲一定不会放你下山。”
于野重重地点头。于崈思忖了片刻,又道:“眼下无论路云长是否活着,他活着又是否信你的话,你都没有证据证明楚少主是清白的,去了少阳城后切记不要轻举妄动,爹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好,都听爹的。”
洛卿儿万分不舍,于野才回来几日便又要走,任他怎么劝说都不行,真是儿子大了留不住。
洛卿儿终究是期期艾艾站在山门前目送着于野和于崈、于明明策马离开。
“娘,你这心里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吗?”于文书嘴里埋怨,心里却也是担忧的,“你别担心了,这次有爹陪着,不会出事儿的,咱们回去吧。”
“就你话多!”洛卿儿捶了一下于文书的肩膀,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你生下来的时候白白胖胖,不到一岁就能下地走两步了,你弟弟还不足月就出世了,只有你这么点……”
洛卿儿被于文书搀扶着往回走,回忆道:“大夫说你弟弟是养不大的,后来养大了又日日生病,药当饭吃,他从小就不能习武……”
于文书将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娘,您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让任何人欺负阿野,以后再别提这些了,好像我日日嫉妒你们偏心似的。”
“欸,于文书,我瞧你说这话就是在嫉妒!”
“好好好,我就是嫉妒成了吧,您这话说得我都会背了……”
洛卿儿闻言扑哧地笑了起来,可于文书的心头却焦灼起来,也不知爹爹和弟弟此行是福是祸。
于崈带着于野、于明明下山,又带了十多名弟子随行,如此快马加鞭,终于在子时赶到落霞城,众人便在宓娘的铺子暂住一夜。
于野虽说身体已经无大碍了,可又长途策马奔袭一路未歇,能到落霞城已是极限了。
他再挂心楚蒙,也不好把命交代在路上,不然楚蒙的命运便真的改不了。
于野夜里睡不着,抱着逍遥剑坐在屋顶上发呆。
这把逍遥剑差点丢在南巫,还是路云长一路帮他拿着,在埋骨城分别时交给于明明带着。
如今想想,那时在落霞城于文书将这把剑送给自己时,恍如隔世一般。
如今他又来了落霞城,可一切都变了,路云长的家被人屠杀,楚蒙变成了这件事的凶手。
“欸,李兄,你怎么在落霞城?”
宓娘的成衣铺子旁边就是酒楼和客栈,所以现下虽然子时将过,可还会有三两人路过住店。
于野伤春悲秋的思绪一下被院外街道上话音打断了,于野屏息听着。
刚被问话那人,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要赶去少阳城参加那什么讨伐大会,听说要讨伐的人是三月前在武林大会上夺得魁首的九仪门少主,叫什么……”
“楚蒙!听说这年轻人穷凶极恶,练了歪门邪道的功法,竟然将盟主府一夜之间屠杀了干干净净。”
姓李的又问:“盟主府当真全都死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听说盟主的儿子是在事后赶到的,正好躲过一劫,不过又听说路公子亲眼见着杀人行凶的就是九仪门的少主。”
姓李的接着道:“这也难怪,武林大会我也去瞧了,那时这楚少主似乎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哎!”那人很是唏嘘,叹道:“可是此番却也不都是为了吊唁路门主的,听说有人传言,路门主的儿子寻到了乾坤双剑,那楚少主就是为了这把剑杀的盟主府上下!”
“这传言已有几日了,此前有不少人前去盟主府想要一观那乾坤剑,只是去的人后来都没了下文。”
于野零零碎碎又听那两人闲扯了一番,宓娘不知何时也上了屋顶。
“阿野。”
于野听到声音回头看着宓姨,笑道:“宓姨怎么还没睡。”
宓娘也随便地坐在屋顶的砖瓦上,问道:“你不也没睡,怎么在这儿听人饶舌。”
“宓姨,我心中有太多事情放不下。”于野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落寞道:“从前我只觉得自己是知道结局的掌控者,我自负认为自己能改变一切。更多的时候我也认为自己只是个局外人,可是——”
“我如今对一人有了牵挂。我却好像被蒙上了双眼,我找不到路了。现如今物是人非,世事变迁,在这夜下方觉自己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尘埃,想要改变别人命定的结局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