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躲过了这一次,若下次他还来,又当如何?
李花柔不由有些头疼,又有些怨恼。
当年可以狠心抄她的家,这么多年又来找她做什么?
正在这时,林大郎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娘子,我打了一只狍子,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哪呢?”林梵立马跑出了门,果然见一只鼻端黑色,腹部淡黄,臀部带着白色块斑的野物。
“太好了,晚上有狍子吃了。”
“我要吃油炸狍子肉!”
林风也嚷嚷道:“我要吃红烧狍子头。”
林周咳嗽了两声,附和:“其实我觉得,白切或者盐焗也不错。”
狍子睁着蠢萌的大眼睛,看着三兄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们是魔鬼吗?
李花柔想了想,也走了出来。
虽说林梵和金氏愿意收留她,但到底要将恩人们一一拜谢。
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动静,林大郎转过身。
刚巧和李花柔四目相视。
林大郎心里一动。
昨日就觉得这位大婶有些面善,如今更是似曾相识一般。
而李花柔,顷刻间便红了眼。
她颤颤巍巍的上前,仔细观摩着林大郎的脸,良久后才道:“你娘可是姓李?”
林大郎一惊:“你怎么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李花柔的眼泪直接就落下了。
“像,太像了,你的眉眼和鼻子,简直跟我故去的姐姐一模一样。”
“那这么说,你是我的姨母?”想到她也姓李,林大郎顿时激动起来。
“是,你娘叫李花琼,眼角这里有颗朱红色的泪痣对不对?”
林大郎再次点头。
其实他并不知道娘亲的名字,因为对方死的时候,他也才几岁而已。
邻居都称他娘为李氏。但对那颗泪痣,还依稀有印象。
“是了,没想到老天还能让我再次见到姐姐的儿子。”李花柔忍不住潸然泪下,抓住林大郎的手腕,攥的死紧。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本以为姐姐早就死了,他们李家除了自己,也没有一个后代存活,没想到,老天如此垂怜自己。
“姐姐呢,姐姐又在哪?”
林大郎眼底浮现出一抹哀伤:“娘她,早早故去了。”
“什么!”李花柔身子一晃,像是受到了极大打击一般。
林梵见状,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前世关于李家的记忆。
她印象中,朝堂上姓李的人不少,也不知是哪一家。
“爹爹,还有姨奶奶,外面风大,你们要不进屋坐下说。”
林大郎也道:“梵儿说的对,姨母,咱们先进屋,我慢慢跟你说。”
他将李花柔带进正厅,金氏泡了一壶茶过来,与三个孩子皆坐在一边。
相公找到了真正的家人,她们都很激动。
接着,林大郎便将亲娘李花琼死后,自己在林家老宅长大,和之后发生的种种简略说了一遍。
李花柔听的是窝了一肚子火。
“这个林老汉和他的老太婆,真是太过分了,不仅囚禁了姐姐,居然还如此虐待你们夫妻和我的几个外甥孙。”
林大郎叹息:“其实我也想过很多次分家,只是那时断了腿,怕一家人日后过得更加艰难。可是现在好了,家里富裕起来了。不仅能过上好日子,还能赡养姨母您。”
李花柔抿唇,凝重道:“大郎,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你,有些事必须要跟你说了。”
“李家,其实是罪臣之后。”
众人一惊。
“罪臣?”林梵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李花柔点头,接着道:“说起来也是一桩秘辛,李家曾任从二品左尚令,当年皇上和几个皇子分庭抗礼,李家效忠的是另外一个皇子。”
“但我与还是皇子的皇上有婚约,在他快死时偷偷将他救下。后来,皇上成功坐上了那把龙椅,自然不会留下曾背叛过他的人。”
林梵接着道:“那姨奶奶,李家的人都被?”她不敢再往下说下去。
李花柔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全族流放了,但后来,皇上到底顾念着我救他的恩情,又偷偷派人将我们接回去,可惜李家的人在路上本就遭到了对家的迫害,又在那种苦寒之地受尽了苦楚,绝大多数人都没撑过去。”
“再后来,到了京城,我们剩下的这些人就想办法逃了,又因为一些原因彼此分散,不过据我所知,李家应该是没有还活着的族人了。”
她叹息一声,就算皇上不出手,那些曾经的对家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若不是她隐姓埋名,一直辗转,也不能活到如今。
听到她说起曾经,林梵等人都一个个悲愤。
“姨奶奶,都是谁参与了迫害李家人?”
虽然李家当初保的是另一位皇子,但也只能说站错了队。
她对李家的曾经有些印象,隐约听人说是被灭了全族。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竟然如此赶尽杀绝!
李花柔恨恨道:“是吴家!曾经的右尚令,现在的太尉,吴秉骅!”
“当年,他和李家同为左右尚书仆射,李家却更有希望被封下一任尚书令,所以我们两家,也算出了名的不对付。李家出事后,吴家就恨不得将我们除之而后快。”
林梵皱眉,吴家?
她记得不错的话,显昭贵妃也姓吴呢,貌似就是吴太尉的嫡女。
而显昭贵妃,则也是大皇子的生母,与皇后,三皇子,是最大储君的竞争者。
而显昭贵妃,又是端王妃吴诗阮的姐姐。
呵,这样说来,还真是冤家路窄。
显昭贵妃和投靠了她的林盛是自己的仇人,而吴诗阮又是季砚淮的恶毒继母,又有着李家的这层关系,于情于理,她以后都不会放过吴家。
“姨奶奶,你放心,吴家会遭报应的!”
李花柔叹息:“我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不奢求看到吴家倒台的那一天了。只不过不希望你们能忘记我们两家的血海深仇,日后见了吴家的人,也定然要小心,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姐姐的遗孤。”
林周和林风冲她一拜:“姨奶奶,周儿\/风儿身上都有李家的骨血,定不会忘了的。”
李花柔眼角泛起泪花:“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妙儿这个外甥媳妇教的好。”
她忍不住抓起金氏的手:“若不是你,老婆子也无缘看到这些后辈了,李家的往事也要永远埋藏。”
金氏柔声道:“姨母,您之前也帮了梵儿,算是种善因得善果。”
提到这个,李花柔疑惑道:“那少年与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见追杀的人不是普通杀手?”
林梵道:“他是瑞王世子!”
“什么?”李花柔紧蹙眉头。
林梵简略性的将季砚淮的事情讲了一遍。
“既如此,到了京城可以和季小世子交好些,也就不用怕吴家明目张胆的报复了。”
林梵等人疑惑,有些不理解她这话里的意思。
却见李花柔一脸凝重。
“大郎,等过了年,我就带你们一家回京城,见你生父!”
“生父,我的亲生父亲?”
他心里震惊,娘当年竟然是逃到青竹村的,他还以为爹也已经遭到了不测。
李花柔点头:“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你娘已经出嫁,按理说外嫁女是不用受波及的,但那个该死的常守得却与你娘和离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当年姐姐肚子里还怀着你,但也害的你们遭遇颠沛摇荡之苦。”
“常守得,可是工部尚书?”林梵眼皮一跳。
李花柔颔首:“梵儿说的对,的确是他。虽然那个狗东西不配为父,但该是你们的,也一定要讨回来。”
她恨不得将银牙咬碎,当年姐姐可是下嫁!
还有那个人,她本想一辈子生离,让他活在愧疚中,但为了这些后辈的前途,也未尝不能相见。
不过她对他,也只会有利用了。
林大郎有些激动。
若是姨母说的属实,他也不能退缩。
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想到那个父亲的其他子女都高高在上,可他和他的子女,本名义上是常守得的嫡子嫡孙,却落得半生凄苦。
凭什么!
他要为一家人争一争!
也要为可怜的娘讨回公道!
“相公,咱们三月里再走吧。”金氏犹豫道。
她还有铺子和作坊在这里,更别提金家庄的父母双亲,这些都要妥善安置。
林大郎知道妻子的顾虑,点头:“好,利用这个时间,我们多陪陪岳父岳母,正好二月,周儿和风儿也要科考。”
金氏心里一暖,重重点头。
时间眨眼而过,很快到了除夕。
因为找到了失散的亲人李花柔,因此年夜饭更丰盛了,也更热闹。
外面放着烟花,兴起时,林风即兴舞了一套拳,结果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把酒坛子踢翻了,气的金氏抡起鞋底就抽着他跑。
接下来,便是走亲访友。
其实也没什么亲戚可走的,只有金家庄的外祖家,因此,林梵等人得空的时间就多了。
有一次林周画了一幅山水画被林风拿给家里人看,李花柔只瞥了一眼就在上面提了词。
她的笔法苍劲有力,提的词更是文采绝佳, 比林周自己想往上面作的还要好一些。
兄妹几个惊讶:“姨奶奶,你居然还会写诗?”
李花柔笑道:“自然,别看我老了,当年可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她又看向林梵:“有空的时候,想学什么姨奶奶全部教给你。”
林梵一喜:“太好了,那梵儿以后可就叨扰了。”
她前世一直为了林家发扬光大,而像个男子般奔波劳碌,将从前闺学里学的那些全都搁置了。
如今有李花柔教她,她自然是很开心的。
李花柔笑看着这个外甥孙女,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喜爱。
正月初七这日,铺子重新开张。
一大早,金氏和林大郎便准备去玲珑轩,正好也送林风和林周去学府。
林梵想着许久未见卫思乐,便也坐上了车。
李花柔现在还不宜露面,就留在了家里。
马车行至林家老宅大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打骂声。
“我打死你,打死你个小贱蹄子,这个亲事就是不嫁也得嫁。”
“不,娘,那个老鳏夫都能做我爷爷的年纪了,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哼,人家白地主给的聘礼可是三亩上等田,我生你养你,难不成就是做的赔本买卖?”
李老太也道:“盼儿啊,你爹爹如今被那黑心窝的一家给流放了,这辈子怕是都回不来,你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难不成你就这么狠心不为他们俩考虑?”
林盼儿咬了咬牙:“可是他的年纪……”
“他年纪大些怎么了,又无儿无女,你过去就是享清福的。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来,整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林盼儿跪在地上,却死死不松口:“女儿不愿啊娘,我是真的不想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哼,死丫头骗子,真是倔种!不愿意是吧,那老娘就打到你愿意!”
接着,院子里就传来一道比一声道重的鞭子声,伴随着的,还有小姑娘的哀嚎。
门外的一家人听到这番话,全都皱起眉头。
“二婶也太过分了,盼儿才十二岁,哪里能嫁人,而且嫁的人还是一个年纪如此大的鳏夫!”林周唾弃道。
其余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虽然他们家和老宅已经没了血缘关系,但到底是看着林盼儿长大的。
但再怎么心里不忿,这些都是对方的家事,他们也管不着。
林大郎正要驾车走,突然,大门被人撞开,林盼儿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他,眼睛当即就是一亮。
“大伯,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身后,李老头和钱氏冷哼:“黑心玩意儿,我看你们敢管我家的事?”
林大郎皱眉,有些不忍道:“盼儿,我如今不是你大伯了。”
林盼儿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伯,在盼儿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大伯,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娘要把我卖给鳏夫,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她哭的声嘶力竭,钱氏见状,拿起竹条子就狠狠往她身上抽打。
终于,车里面的人不忍心了。
林梵跳下车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