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柔和,有低沉舒缓的音乐。咖啡馆的小包间成了闹市中的一方静地,李显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喝了一口刚出炉的拿铁,拉花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他穿着一件简洁的灰色西装,神情没有一丝的紧张,他不时地调整着自己的领带,不是因为拘谨,而是从来都不习惯打领带,这是秀娟的主意。
秀娟穿着一条柔和的淡蓝色连衣裙,长发轻轻披肩,给人一种温婉如水的感觉;而坐在对面的李书则是一身职业装打扮,黑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衫,看起来干练而自信,两个女人的气质迥异,在李显的眼中却都有各自的美。李显注意到李书剪掉了原来的长发,他心里有些可惜。
“感觉怎么样?还适应上海的天气吧?”李书架起一条腿,她的这个动作让李显想到了欧阳苑,她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
秀娟坐在李显身边,他的自然增加了她的自信,她冲李书点了点头,说还好吧,这个季节南北方差异不大的,笑容礼貌但有点疏远。
李显道:“我知道突然来上海跟你见面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怪。我和秀娟在一起已经有几个月了。你之前对我的好,我一直没有忘记,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这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财富之一。”
秀娟轻轻握着李显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似乎在告诉李显,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李书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李显会这么直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神情之间有一丝释然。
李书道:“我也有些话想说。是的,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美好,但那都已经是过去时了。我如今在Ab投资公司工作,每天都很忙碌。这个改变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这个选择让我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而感到负担。”李显心里是有负担的,他始终以为是他始终没能下定决心,长久的犹豫使李书最终失去了热情和信心。
李显与李书最终没能走到一起,的确有这个原因。如果李显没有那么犹豫,更加果断一些,更坚决地表现出热情来,李书不会断然离开的,当时的巴特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秀娟侧过头来看着李显,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每个人的过去都有自己的故事,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李书,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但我相信李显和我都希望你能幸福。”
李显心里一暖,看着眼前的两个理解和支持他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他紧握着秀娟的手,认真地看向李书。
“谢谢你们的理解。离开后我们两个还没有过真正的交流,我还是要谢谢你的信,它很真诚,也够坦率。但我真心希望能够永远保持朋友关系。秀娟人很好,我希望你们以后也能成为朋友。”
李书微笑了,她能看得出李显和秀娟相互对视的眼神里满是幸福。“我也希望如此。都是成年人了,懂得如何处理过去和现在。”她转过头来看向秀娟,坦诚说道:“秀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也能成为好朋友。”
秀娟也微笑回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李书,我要感谢你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得不到他。我曾经有过一段痛苦的婚姻,并且以为人生就将这样艰难下去,但李显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的余下的人生。”
气氛和缓,轻柔的音乐如水般倾泻到三个人的心中,尴尬被打破,未来虽然无法预料,但至少在这一刻,大家共同选择了理解和宽容。
“听说你的资金出现困难了?”李书问道,似有意似无意。
“还好吧,这个也是预料之内的。”李显的语气中没有热情,李书感觉他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难道齐海说得不对么,李显不是为了寻找投资而来吗。
“齐海告诉我你至少缺口三千万!”李书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她换了一条腿架着,目光里的探询之意很浓。
“他说得不准确,至少五千万!”李显喝了一口咖啡,跟茶具有相同的性质,温度决定了味道。
“你准备怎么办?Ab公司的投资规模都是很大的,你的这个项目他们不会感兴趣,我真的想帮你的忙,但你知道,外资公司的制度很严格,他们不会给我这个面子,在这里面子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我来上海前曾经有过这个打算,找你寻求帮助。但上飞机的时候我打消了这个主意。实话说,我就是想带着秀娟来见见你,算是了断一件事情吧,总要给你一个交代,这次回去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李书没有表现出惊讶来,秀娟勉强才忍住,但她还是忍不住眼泪,她接过李书递来的纸巾,李书轻轻地说道:“祝福你,嫂子!”
李书提出要带着两个人去他们公司看看,那里是上海的繁华商业区。李显说我们搭车到南京路上吧,李书又问哪天走,走之前要正式请他们两个人吃顿饭,李显说定下来告诉你。
两个人一直溜达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到宾馆,李显直接躺到床上,他明显感觉这两年体力精力不如从前,人不服老是不行的。秀娟坐在床边给他揉搓着小腿,又让他翻身趴在床上,给他捶打后腰。
“咱们这次来不是……不是说要找李书谈投资的事情吗?”秀娟轻声问李显,“怎么事到临头又变了,反倒说了……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李显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是想问自己跟李书说过的结婚的事情。李显反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把头转过来亲了一下。说道:“哪个不相干的事,我有说过不相干的事情吗?”
秀娟不理他开玩笑,正色道:“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说出来了,什么意思呀,是真的还是故意说出来给李书听?”
“我李显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认真说过结婚的事情呢。原来跟刘天悦一起的时候,我起初提过几次,但看她热情不高,想想还来得及,结了婚就不能全部精力搞企业,就耽误了。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称心如意的女人,哪里还再能大意喽!”
“那……结婚的事情就是真的啦!我可……我还要回去跟我妈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情……”
李显翻过身来,把她抱着俯在自己胸前,说:“那当然,咱俩一块去告诉老太太。”
秀娟觉得男人的手在自己胸前不老成,羞红了脸,说道:“妈要是不同意怎么办?”李显问她你说怎么办,要不然你跟我私奔了吧,我带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秀娟笑道:“妈不会不同意的,她一定高兴得什么似的,其实你不知道,她一直都……”刚说到这,嘴里啊啊呻吟起来,原来李显的手已经到了她的小腹,揉得她情热如火。
张经天估算了时间,李显已经来了一周,人应该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说好的回去之前要再杀一场,怎么李显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呢。他本是个极有城府之人,只是这棋瘾一发,又心里空得久了,哪里还忍耐得住,给李显打电话,问在哪里呢。
李显一直在等张经天的电话,见他打过来,只说这两天四处逛,累得不行,今天好不容易秀娟同意了在宾馆里休息一天。张经天听他说今天没事,立即乐了,说:“哪里还不能休息,这样,你们两口子现在过来,我这就订点上海的本帮菜,咱哥俩喝点儿。”李显听见他猴急的样子,心里好笑,说那你等一会儿吧,秀娟自己溜达去了,等她回来我们再去。张经天说有什么好溜达的,要说城市全中国哪里不一样的,赶紧打电话让她回来。
张经天半个小时又打了两次电话,过了一个小时李显才到,却没看到秀娟,问人呢,李显说拖了这么久还不是为了等她,结果她还要一个小时,我让她晚上自己在宾馆附近找点吃的得了。张经天见女人没来,更加高兴,说道:“可惜妹子没有口福,我这点了不少上海的特色菜呢!”这么说心里却暗暗高兴,那天下棋女人一直陪着困得不行,张经天过意不去,见她今天没来,没准能跟李显下个通宵。
李显说这女人怪着呢,生长都在北方,偏偏吃不惯这南方的食物,这两天找遍了,也找不到正宗的北方菜馆儿。
张经天一门心思都在棋上,想跟李显快点把饭吃完好容出时间来过瘾,哪知李显早就有备而来,说一定要陪大哥喝点儿,张经天见客人有要求,不好意思拒绝,说道:“我平时都不喝酒的,家里好像只有两瓶上海老酒,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口味?”
“老酒?”李显假装惊讶,“太好了,我以前就爱喝点儿黄酒的,养肝的!”
张经天没想到正对了老显的脾气,只好拿了瓶出来,李显说这个酒要拿热水温了才好,张经天又烧了水,把酒温了。一边说:“关羽温酒斩华雄,你不是要借着酒劲儿把我斩了吧!”
“大哥,不瞒你说,前两天一盘都没赢,我这心里可窝着火呢,今天我喝上两大碗,管叫你全找补回来!”
张经天听了惊讶道:“你喝了酒还能跟我下?我看你少吹牛吧。”
李显果真倒了一杯温好的老酒,一口干了,说:“你不信,咱哥俩赌点儿啥吧!”
张经天道:“你不喝酒头脑清醒的时候我都不怕你,喝了酒被斩下马来的只怕是你吧。你说吧,赌点啥,我都奉陪!”
李显说:“我还没想好,咱们先喝着,想好了告诉你。”客人喝酒,张经天虽然不爱喝,也得陪着喝,这点东道感情还是要表现的。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慢慢话题就到了李显带着的方向。
“大哥,那天听你说辞职了,我心里很吃惊的。听你口气倒像是受了气似的,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那是欧阳长鸿也要敬着的,怎么就辞职了,你这个财务能力全集团无出其右的人物,年纪正是好时候,怎么就要离职呢?”
张经天本不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来是这热洒下肚,酒意上得快,酒意浓了,人就爱表达;二来李显当时离开公司跟他现在的际遇差不多,也是受了冤枉不得排遣,只能主动脱身;三来这件事情本就与李显有了联系,他这些年在集团里颇受尊敬,正像李显说的,欧阳长鸿也是要敬着几分的,哪知道进了长庆公司,这个年轻的总经理偏就不太把他放在心上,这次资金的事情更是不容商量,让老张里外难做,这片委屈之心憋了很久,他无人诉说,终究心里不畅快,现在李显是有意在引导,张经天本不擅长饮酒,酒意涌上来,打开了的龙头难关,就把事情全都说了。
李显听张经天的一番诉说,吃惊非小。他有两个没想到,第一个是欧阳长鸿果然是践诺之人。他曾经以为欧阳长鸿可能受到了欧阳苑的影响打消了投资的想法,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第二个是没想到欧阳剑竟然直接扣留了外公给李显的投资,这表明了两种态度:一是他不同意这笔钱投给李显;二是他就是要这样做,表明不会把外公未来的态度放在心上,这是一个受宠的外孙的权力!
“大哥,你刚才说有点难过,那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对欧阳老先生有想法吧?”
“那哪里能够,兄弟,我干脆都说了吧……”他又把见欧阳苑,委婉透露资金来源的事情也说给李显听。
李显知道欧阳剑挪用资金的事情心里并没有如何感想,他跟这个年轻人接触的时间比较久,一段时间内两个人接触也算密切,李显曾经帮他做过一些决定。因此他对欧阳剑的人性有相当的了解,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但听到老张说的第二件事,李显颇感意外,张经天把事情说得委婉是高明的处事方式,欧阳苑不至于领会不到其中的含义,但她已经知道了资金来自父亲,不可能不追问原因。
李显判断,她一定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可是事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李显明白,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为了儿子的前途计,宁可在董事会里承受相当大的压力也要他接任长庆的总经理,这其中的经过李显恰好正在长鸿,他是最清楚的。
因此,事情的结果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欧阳长鸿、欧阳苑、欧阳剑或者说许杰也好,这三个人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关系能够超越血缘关系。
李显想通了,他不得不想通,想不通,他就不是李显了。
“大哥,因为我的事情让你为难了!”李显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李老弟,你跟欧阳长鸿怎么攀上的关系呀!据我所知,你在长庆那点儿时间,老董事长并没回国呀。”
李显说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朝过面,就简约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经天拍了下大腿,唉了一声,半天才道:“我听别人讲过一个传说,说是你曾经约欧阳苑讲过课,并因此得罪了这位骄傲的董事长,是不是有这回事?”
李显点点头,一脸苦笑。
“有趣,真有趣,然后人家就把你弄到长庆当个司机,这不是公然的羞辱你吗,你怎么就接了!”
李显又把外甥佳明的事情说了,张经天瞅了李显半天,又问:“外甥,哪个王佳明,没听说公司里进来这么一个人啊。”
李显又把自己辞职时带着佳明一块离开的事情也说了,平日里李显是没有这么多话的,老酒的后劲儿很足,李显也有些管不住嘴了。
“老弟,欧阳长鸿这个人值得交的,但他的这些个子孙真是丢了他的脸啦!怎么一件件地做出这么多不地道的事情来,我都替老董事长惭愧!”
李显笑了笑,不再说话,只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见李显有些意兴索然,张经天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说道:“这些屁事跟你我再也没关系,咱俩还是在棋里找乐子吧!”
李显道:“大哥,我想起来赌什么了!”
张经天笑道:“你说你说,没什么不敢跟你赌的。”
“咱们象棋围棋各下三盘,只要其中一盘我输了,就算我输,怎么样?”
张经天乜斜着一双醉眼,狐疑起来,他是个老油条,见李显把赌局限得如此紧密,虽然有了浓浓的酒意,仍然警醒起来,小心问道:“咱们赌什么?”
“如果大哥输了,你到我的公司打工,给我做财务总监!”
张经天嘴张得大大的,啊了半天,人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李显道:“你……说什么,让我给你打工!我才不干呢……”
李显从容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说道:“果然是长鸿出来的人,说话不算数那是传统。”
“谁说话不算话啦,我可从来没答应你这个赌法。”
“没有什么不敢跟你赌的!这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这么快就不承认了?”
张经天一屁股坐下来,喃喃道:“说过,是我说的,不过我可不跟你赌这个,我是长鸿里出来的,这次虽然欧阳剑让我难堪,但欧阳家对我可真不错,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李显道:“当然当然,你老张讲义气,讲信用,我李显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还有什么说的。咱们不赌啦,做老弟的也不能这么欺负大哥,来来来,咱们大战通宵。”
张经天见李显不再要求赌局,心里一松,终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除了这个,你再立个赌局,我跟你赌就是,我就不信你的棋力几天内就长了这么多。”
李显道:“大哥,前两天咱们下过几盘?”
“大概,好像是八九盘吧,这个记不清楚啦,不过你一盘没赢我倒是记得最清楚,哈哈哈……”
“是十盘,那天故意让着大哥,你不知道吗?我要是用了全力,大哥,你一盘也赢不了!”
“李显,牛不是吹死的吧,咱俩以前又不是没下过,你的围棋水平略高于我,象棋我可是高出来你一大截的。你这人平时我看着挺稳重的,怎么喝点酒什么大话都敢说!”
李显一脸平静,看着张经天,慢慢说道:“你既然有这么大的把握,为什么还不敢跟我赌,要是我,只有五成把握就敢下注,你这辈子活得太小心啦!”
张经天血气上涌,转身进了屋,提了棋盘棋盒出来,大声道:“我跟你赌,谁不敢赌谁是孙子,李显,你要输了怎么办?”
“自然大哥说了算,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既然敢跟你赌,就有这个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