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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战阵中,一杆明黄色的巨大旌旗,徐徐来到了前沿中央,数十名后金将领纷纷翻身下马,恭敬的让开了一条路,跪倒一片。
一个头戴金盔、骑着黑色骏马的男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前方。
虽然相隔两里有余,但李元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这必定是老奴亲临啊。
这杆明黄色的旌旗,李元庆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当日在沈阳城,贺世贤和他麾下的千余精骑,就是倒在了向这旌旗冲锋的路上。
“嘶……”
李元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之前已经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可却万万没有想到,老奴,居然,居然会来旅顺这种小地方……
这------,这只能说明,旅顺已经足够引起老奴重视,并且已经到了可以让他亲征的地步了啊……
张盘和陈忠也都有些傻眼了,呆了好久,迟迟回不过神来。
而身边的这些士兵们,更是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后金战阵,完全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
老奴亲临……
这,这在这片土地上,恐怕,没有几人能承受这种压迫力吧?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被神化了的魔鬼啊……
良久,陈忠终于回过神来,不由狠狠啐了一口,“哈。老奴这老狗居然亲自来了。哈哈,他还真是给咱们面子啊。也好,顺道将这老狗一块收拾了。省的咱们再杀去沈阳城。”
张盘也意识到身边情绪不对,忙大笑道:“不错。老奴这老狗,这是活腻了想不开,要给咱们送功绩来了啊!”
李元庆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也笑道:“老奴能来,是咱们哥几个的面子啊。不错,非常不错。”
周围士兵们看到三个主将说的都这么轻松,压抑紧张的气氛不由消散了不少,加之有牛肉的底气,很快便有人开始说笑起来,遮天蔽日的乌云,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似并没有留下太多阴影。
三人各自安排亲信军官,负责城墙的正常运转,一起来到了北门的城门楼子顶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后金军方向的阵势。
这里是周围区域内的最高点,此时天气通透,可以看的很远。
两里之外,即便看不清人的相貌,但却也可以看个大概。
三人在这边看着后金军,后金军那边同样也在看着旅顺城。
老奴金盔金甲,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之上,这骏马足比普通的战马高出一头还多,在李元庆三人的视角上,老奴的身影被突出的格外清晰。
他的周围,足有三四十名八旗将领,牢牢将其护卫在正中。
这个距离,炮打不到,投石弩更打不到,双方都没有强有力的远程打击武器,只能互看着对眼。
老奴一边看着旅顺城,一边拿着马鞭,对着旅顺城这边指指点点,身边,几个将领正点头哈腰的对他解释着什么。
老奴偶尔点头,没有太大的动作,常年居于上位者的气势,便是李元庆这边,也能清晰感受的到。
“这条老狗,他究竟想要干什么?”陈忠竟然都开始有些按耐不住性子,低声啐道。
张盘脸色也是极为凝峻,“元庆,老陈,鞑子这次怕是要来真格的了啊。咱们必须要加倍小心啊。”
身为辽地一线将领,又经过了这么多次鏖战,陈忠和张盘的眼界、思维,自然比普通士兵要高出百倍。
老奴亲临,这几乎就意味着,后金全国主力,基本上都出动了。
以一国之力,来打旅顺这个小城……
而且,是旅顺几乎就不可能有援兵的情况下……
李元庆这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反而看开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淡淡笑道:“老奴能来,这很好嘛。这事儿要传到朝廷里,也能给咱们增加点身价。”
“元庆,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
张盘不由苦笑,“要是城守不住,朝廷跟咱们又有啥关系呢?”
陈忠却是极为了解李元庆,一见李元庆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忙道:“元庆,你脑子活,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李元庆一笑,“办法?我倒真有不少。不过,咱们不着急。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李元庆的镇定,给了陈忠和张盘不少底气,两人也只得耐住性子,继续探查后金方向的动作。
老奴大概在阵前站了一刻钟,便返回了后阵,很快,后金前阵这边,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看样子,他们是要推土,准备推过来。
后金擅长野战不假,但事实上,对于攻城,他们也并不外行。
通过与刘达斗的交流,李元庆基本上也了解了当日西平堡之战的全过程。
从早上开始,后金军开始攻城,西平堡近万守军,兵精粮足,却没有坚持到傍晚,最后,罗一贯自刎,雄城陷落。
从战术上来讲,罗一贯当时的布防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后金军兵力太多了,尽是主力,四面攻城之下,城内人手根本不够用,最关键的,罗一贯将太多的希望,都寄托到援军身上,而援军迟迟不至,也击碎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功亏一篑。
李元庆现在思量,西平堡失陷的原因虽然有很多,但主要有两点,是其根源。
第一,罗一贯虽有守城之心,但准备严重不足,他错误的预估了形势,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者,西平堡地势实在是太差劲了,周围尽是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的确,西平堡周围有不少大小军堡拱卫,但在那般事态下,后金大军主力围城,沙岭已经惨败,周围各人,谁敢出战?谁又有能力出战?去救援被围困的西平堡?
以老奴的精明睿智,他又怎的能放弃这种良机?
此时,李元庆三部,虽然没有罗一贯当时的配置,也没有那么多的盟友,但三部和旅顺城,却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一,三人都有守城之心,陈忠和李元庆先不必说,旅顺是张盘的老巢,也是张盘的命~根子,即便李元庆两部不出力,他也必须要拼命的。更何况,三部唇亡齿寒,骨断筋连,李元庆两部也不可能不出死力。
再者,旅顺地势险要,背靠大海,能守能退,远非当日的西平堡可比。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三部虽看似分散,但在此时这种事态,不论是陈忠还是张盘,在大势上,都不会反驳李元庆的意见,某种程度上,说三部已经连为一体,也并不为过。
天时地利人和,基本上旅顺都已经占齐了。
即便老奴亲临,那又有何妨?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看到后金军开始推土的动作,三人心里都有了数,老奴并没有因为据有压倒性优势,就看轻了旅顺,而是要采取最稳妥的办法。
当日,在镇江城时,后金军同样是采用这种办法,围逼镇江城防线,从而逐个击破,打开缺口。
此时,李元庆三部没有强力骑兵,根本无法阻止后金军的动作。
而后金军方面从事这些苦力推进工作的,九成九都是汉人奴隶,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们半点战力,只是需要消耗一些时间。
“元庆,咱们不能放任这些狗鞑子这么轻松了。这不过两里的距离,最迟两天,他们就会推到城下,到时,咱们可就被动了啊。”张盘已经有些急了眼,满头大汗。
陈忠也是急切的看向李元庆。
李元庆点点头,“不错。确实不能让他们这么安稳的推进。投石弩现在已经到了城头上,咱们去试试效果。”
张盘和陈忠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赶忙匆匆下了城门楼子。
城头上,六架投石弩已经架起来,对准了不远处的后金战阵方向。
看到李元庆三人过来,周围士兵纷纷磕头行礼。
李元庆摆手让他们起来,对陈忠的亲兵头子陈长友道:“长友,打几发试试。我要看看效果。”
陈长友是蓟镇人,早年曾在水师混过,对这种投石弩很了解。
他自然明了李元庆跟陈忠的关系,赶忙对李元庆磕了个头,“李将军稍待,卑职马上为您操演。”
说着,他忙招呼过几个士兵,开始忙活。
成祖朱棣时,郑和七次下西洋,大明的水师曾经强悍一时。
可惜,到了现在,两百多年过去,辉煌早已不在,留下的,甚至还比不上当年的残羹剩饭。
这种投石弩,说白了,就是放大了的弹弓。
只不过,工匠们在皮筋上做了个支架,可以防止打偏,但也仅此而已了。
很快,几个士兵抱着一块礁石,撑在了皮筋中央,五六人两边分别用力拖拽,将皮筋紧绷起来,陈长友估摸了一下力道,用手摸了摸皮筋,忙道:“发射。”
片刻,众人同时松手,只听“嗖”的一声,礁石带起一阵劲风,竟自飞向前方,划过一道并不优美的低沉抛物线,重重坠地。
李元庆迅速扫了一眼,差不多也就300步出头,不到350步。
“长友,还能不能再远一点?”
陈长友忙道:“李将军,这皮筋年岁有些久了,卑职不敢再用力拖拽。若是好牛筋的话,应该还可以再远出个几十步。”
李元庆默然点了点头。
他还是高估了这简易投石弩的威力。
这东西,毕竟跟火炮没法比,先天性的劣势,使其更容易受到环境、风阻之类的影响。
但三百步出头,也不算近了,若操作的好,一样可以杀人。
而且,这操作并不算复杂,只有士兵有力气就可以。
“长友,这事儿,我就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这些个士兵,都由你带着,给我好好练,每一发,都必须打到300步之外。练得好,本将重重有赏,听明白了么?”
“是。卑职明白。”陈长友不由大喜,李元庆的慷慨,那可是出了名的。
张盘和陈忠却都有些不解李元庆的用意,他们实在想不出,靠这些破东西,就能抵得住老奴的精锐大军?
李元庆却急急拉着两人走下了城墙,低声道:“两位哥哥,现在,我有一件重要事情,咱们必须尽快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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