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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空气原本该很清爽,但此时,浓浓的血腥味道,却破坏了这和谐的情调,让整个晴朗的夜空,都显得有些阴郁。
战果很快被统计出来。
此役,李元庆的亲兵们只有5人轻伤,没有人阵亡,斩获强人尸首110多级,缴获了各式武器200多件,各种财货、银子加起来也有个几百两。
这些强人的尸首,已经被聚集到了中院后一角的空地上,几十个龟奴,正提着水桶,卖力的冲刷着刚才激战留下的血迹。
但此时形势未明,亲兵们的防线并没有撤去,各个岗哨仍严阵以待。
此次夜袭,这些强人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并没有放火,整个庄子几乎没有太大损伤。
李元庆绕着战场走了一圈,面色有些阴郁。
对麾下的亲兵儿郎们,李元庆有着绝对的信心,战局,早就在预料之中。
只不过,这些强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京师城外十几里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这让李元庆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也幸亏是他李元庆的庄子,亲兵人手又不少,否则,换成别人,又该如何抵挡这六七百号的强人?
这时,牛根升快步来到了李元庆身前,低声道:“将军,那齐短腿招了。他们的老巢,在东面二十里的孔家庄子。那孔家庄子,是京营副将王元的产业。”
“王元?京营?”
李元庆眉头不由一皱。
他想过点子会扎手,没想到,竟然与京营有牵扯,那可是一帮大爷啊。
不过,李元庆瞬间便明了过来,如果没有一个强势人物提供庇护,这些强人们,不过一帮乌合之众,又怎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片刻,李元庆不由微微冷笑,转头对牛根升道:“速派人去跟广渠门外营地联络。明日中午之前,我要知晓这王元的底细。”
“是。”牛根升不敢怠慢,赶忙去做。
这时,杨娇~娘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快步朝这边走过来,“元庆,没事了吧?”
李元庆一笑,“没事,都过去了。三郎睡熟了么?”
杨娇~娘见李元庆状态良好,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已经睡熟了。两个奶娘在陪着他。对了,元庆,打探到他们是什么人了么?”
李元庆笑着点点头,“几个小毛贼而已。走,咱们回去休息吧。”
杨娇~娘见李元庆说的轻描淡写,这才放松了一些,紧紧挽住了李元庆的胳膊,朝着后院宅子里走过去。
虽然有些不爽,但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看看娇艳的老婆、可爱的孩子,李元庆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搂着杨娇~娘和三郎休息。
…………
一夜很快过去,并没有再发生异常。
但昨夜之事,让杨娇~娘感觉很不好,一大清早,她便执意要返回城内,这边庄子里的人手,也将全部撤走。
李元庆想了一下,很快便同意了杨娇~娘的方案,一行人及早返回京师城内,不过,在庄子里,李元庆却留下了50名亲兵。
一方面,要处理掉这些强人的尸体,另一方面,占了他李元庆的便宜,即便是京营的副将,事情又岂能这么轻易便了结?
杨娇~娘一行被50名亲兵护卫,直接返回了城内,李元庆却是带着牛根升和20名亲兵,来到了广渠门外的货物营地。
此时正好是9点来钟,范永斗已经赶过来,正指挥着几十个仆从搬运着货物。
近三十万两的货物可不算少,他们至少还要收拾三天。
看到李元庆过来,范永斗不由大喜,赶忙笑着迎过来,“李将军,今日怎么这么早?”
李元庆一笑,“去城外的庄子转了一圈。范掌柜,吃过早饭了么?若有空闲,陪李某喝杯早茶可好?”
亲兵通过三福客栈和龟奴已经开始调查这王元的底细,但范永斗老谋深算,李元庆也想通过他的嘴里,了解一些东西。
李元庆要请他喝早茶,范永斗不由大喜,若放在平时,这可是他费尽心思,都不一定能办到的事情啊。
忙笑道:“李将军厚爱,范某怎敢不从命?”
两人相识一眼,都是一笑。
“范掌柜,请。”李元庆笑着邀请范永斗去一旁的军营。
来到大帐,两人宾主落座,火兵们赶忙去忙活,不多时,几样并不算精致、却分量十足的小菜,便端了上来。
两个煎鸡蛋,一叠小咸菜,一盘炒腊肉片,一碗稀粥,还有两张热乎乎的羊肉烙饼,李元庆和范永斗一人一份。
这是长生营把总以上军官的标准配置,若无意外,李元庆基本也是这个配置。
普通的士兵们,基本也是这个配置,只不过,他们的腊肉片要少一些,也有可能是炒马肉,烙饼的馅料,也会根据情况,换成更为便宜的猪肉、鸡肉之类。
饭菜并不算精致,但营养搭配很均衡,颜色也很靓丽,让人看一眼,便会胃口大开。
范永斗也是眼睛一亮,不由赞道:“李将军果然是通晓天地之人啊!这饭菜,很不错,很不错啊。”
说着,赶忙拿起烙饼吃了一口,更是连声称赞。
以范永斗的身份,与这些‘泥腿子’军官们打交道,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
他这买卖,若无法与边关的将领们达成默契,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只不过,范永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却从未吃到过像是在李元庆的大营里这么简单、却又这么提神的早餐,关键是味道还相当不错,简直可以比得上酒楼里的大厨了。
所谓‘窥一斑,可见全豹’。
李元庆对生活的细节,都把握的如此精妙,不铺张,不华丽,也不浪费,但却又能让人吃饱吃好,就更不要提,他在其他方面的把握了。
范永斗愈发感觉到,他这步棋,是多么精妙。
与李元庆交好,即便不能打通在辽南的商路,最起码,两人有了交情,混个脸熟,在之后出现某种难以区分的麻烦时,李元庆,就是他最大的依仗和王牌啊!
在范永斗这种老狐狸面前,李元庆也不刻意托大,边吃边笑着与其攀谈,询问这笔货的运输情况。
商人逐利为先。
马克思曾经在《资本论》中,对商人追逐利润,做出过最详细的诠释。
李元庆虽然讨厌范永斗,恶心他发这国难财,但却并不会看不起他。
事实上,以范家的能量,就算是寻常的大员,也真就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范永斗能帮到李元庆,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就算是一条线上。
正如太祖那句名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李元庆此时看似声势正旺,如日中天,但那只是在辽南。
在京里,在朝里,他的根基,还是太浅了。
想要走的更远,就必须把根子深深的扎进脚下的这片土地里,越坚实,将来,爆发时,便可飞的更高。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通过罗马城的道路有很多条。
但若还没到罗马城呢,你就盘算着到了城里该如何享受,这怎的可能?
两世为人,在这方面,即便形势一片大好,李元庆却依然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
范永斗非常受用李元庆的柔和态度,一顿早饭吃完,这厮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李将军,您是义薄云天、胸怀天下之人,有些话,范某就不藏着掖着了。”范永斗笑眯眯的看向李元庆,似是有趁热打铁的意思。
李元庆一笑,“范掌柜夸赞了。范掌柜若有事情,尽可对元庆明言。”
范永斗忙笑道:“李将军,范某观李将军这笔货,还余有半数,成色都相当不错。若李将军方便,范某想再从李将军这边,拿一些货。”
李元庆笑眯眯喝了一口茶水,“范掌柜,此事,若是放在寻常,元庆应允了,也并无大碍。但范掌柜您也知道,元庆跟渠家这边,还有些账目没有理清楚,这些货,也算是顶账吧。不过,范掌柜,有了咱们这一次良好合作的开端,之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嘛。”
“嘿嘿!李将军,这倒是范某眼光短浅了。怪我,怪我啊!范某当自罚一杯。”范永斗说着,笑眯眯的喝了一口茶水。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都是大笑。
这时,帐外却传来一阵噪杂,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呼,要见他李元庆。
李元庆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这大早晨的,谁敢到他的军营里来找不自在?
范永斗脸色也有些不悦,他跟李元庆在这边喝早茶喝的正妥帖呢,谁他娘的不长眼,敢来这里破坏?
“牛根升!”
李元庆呼了一声。
片刻,牛根升快步奔了进来,“将军。”
“发生了何事?”李元庆不悦道。
牛根升看了李元庆一眼,又瞟了瞟旁边的范永斗,欲言又止。
李元庆嘴角微微上翘,却厉声喝道:“你他娘的墨迹个球子!范掌柜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范永斗一愣,片刻不由大喜啊,李元庆这话,说的他心里舒坦啊。
“是!”
牛根升忙道:“将军,是京营副将王元,在帐外要求见您!”
其实在刚才,李元庆就已经听到王元的亲兵自报了家门,如此顺水推舟、送人情之事,对李元庆而言,还不是张口就来?
“王元?我好像跟他没什么交情啊。”
李元庆似是自言自语般一句,笑着看向范永斗道:“范掌柜可听过此人?”
范永斗心情正好,他自然不可能知道李元庆和王元之间的猫腻,忙笑道:“李将军,这王元倒也是个能人。他是曹国公夫人的表亲,后来又娶了鄂国公的次孙女儿,现在在北大营混差事。这厮在京里倒也有点能量。”
大明的曹国公只有一位,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李贞、李文忠、李景隆一门,老朱家的外戚,盛及大明王朝数百年。
而鄂国公,则是同样大名鼎鼎的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人。
这王元居然能与这两家都牵扯上关系,的确不同凡响啊。
李元庆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边正打听他呢,他居然就找上门来。
这是想先发制人么?
片刻,李元庆不由一笑,“即是贵客来访,还不快去请人家进来?”
牛根升这时也反应过来,忙恭敬称是,快步离开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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