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义州城南的旷野上,毛文龙东江本部与皇太极正白旗主力之间的纠缠,已经进入到第三天。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雪片飞舞,整个世界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白色里。
旷野上,明军数部,大约万人,依靠着之前的累积的工事,缓缓向着义州城池方向推进。
皇太极正白旗主力这边却并未贸然派出骑兵冲击,而是牢守城下营地,静静的等待着明军的进攻。
这倒不是皇太极不想一鼓作气,将毛文龙和东江本部吃下,主要是东江本部兵力强大,超过了三万人。
加之毛文龙狡诈异常,步步为营,工事连绵起伏,加之恶劣的天气,骑兵的威势,很难在这种状态发挥出来。
尤其是东江本部战力并不容小觑,前两天的交锋,正白旗的正兵加奴才,已经有了近千人的伤亡。
东江本部的伤亡虽要更甚与后金军,但这还是让皇太极头疼不已。
皇太极看的非常明了,毛文龙的战略基本上就是‘蝼蚁筑堤’,前方大量辅兵杂役开道,主力隐藏在后面,通过明军的火铳、弓箭等远程武器,对后金军进行杀伤。
而一旦正白旗主力集结,他们却又会迅速的隐藏在工事后逃离,摄于明军连绵的工事群,正白旗主力无法一下子抵达战场,这些辅兵杂役又是跑的比兔子还快,他们干着急,却也没有太多办法。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明军自己送上门来,再进行致命的打击。
而看今天这模样,毛文龙怕是忍不住了,似是有主力尽出的意思,皇太极便更不敢打草惊蛇,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明军东江本部战阵。
中军上空,日月浪涛随风摇摆,一杆‘毛’字大旗,夺目耀眼。
旗下,毛文龙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大战马之上,静静凝视着前方战阵,身边,陈继盛、毛承禄等数十名将领,随侍一旁。
仗打到这个程度,虽然还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毛文龙已经明了,他想要拿下义州城,已经是不可能了。
虽不甘心,但这却是事实,毛文龙最终也只能选择接受。
事实上,在之前的数天,毛文龙也是绞尽了脑汁,想出了不少的毒计,想把皇太极正白旗的主力勾引出来,再设伏击灭。
奈何毛文龙精明,皇太极却也不傻,他始终令其主力牢牢围绕在义州城周围,绝不会贸然出来半步。
几番纠结之下,毛文龙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从正面进攻。
但明军虽有兵力的优势,可皇太极的便宜哪里这么好占?
尤其是明军没有骑兵,缺乏机动性的优势,虽名义上是‘围城’,但实际上,只是逼城,毛文龙和东江本部,只能依托南面的既有工事,始终围绕南面来打。
好在有着李元庆和长生营的成功经验借鉴,毛文龙也有了很明确的方向,就是用工事推过去,尽量避免正面接触,而多多利用远程打击。
但毛文龙深深明了,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绝对是个逼城的好办法。
慢慢消耗,一点一点慢慢磨,后金军最终会顶不住,义州,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这却有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李元庆和陈忠在镇江城下,拖延着后金主力。
此时,大江还未封冻,李元庆那边也传来消息,营地无恙,一切正常。
但毛文龙却明了,即便李元庆强大,战阵经验丰富,但这般直接暴露与后金军主力的覆盖之下,还是太过托大了。
尤其是主力这边进展不畅,虽也有几百号鞑子首级进账,但这对大局而言,并未有决定性作用。
毛文龙是何人?
他岂会这般坐以待毙?
此次出征,他着实有报之前一箭之仇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后金主力的抵达,威胁到了朝~鲜的局势。
毛文龙虽对鞑子恨之入骨,但到了他这般年纪,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此时,毛文龙这边虽神色凝峻,但身边,陈继盛、毛承禄、陈~良策等一众将官们,却是兴奋异常。
“大帅,鞑子今天老实了不少啊。看这模样,咱们今天大有可为啊!”毛承禄兴奋的道。
陈~良策也笑道:“大帅,鞑子的性命金贵。被咱们这么压着打,皇太极这条狗杂碎也害怕了。只需再拖延几日,咱们必可拿下义州城!”
陈~良策说着,小眼睛里精光直冒,仿似已经看到收复义州城之后,铺天盖地的荣耀,直朝着他的脸上砸过来。
他,包括东江这帮将领们,对功绩实在是太过渴望了。
尤其是有李元庆这个榜样摆在这里。
都是人,都是一块玩着起家的老弟兄,他又怎的能不急呢?
陈继盛这时却道:“大帅,正白旗主力未损,又一直藏着。咱们决不可轻举妄动啊。”
有着之前在宽甸的失利,陈继盛比往日更沉静了许多,他深深明了,皇太极这狗杂碎,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啊。
他的便宜,哪里这么好占?
毛文龙点了点头,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身边诸将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忽然想起之前李元庆对他说过的一段话,‘东江的优势,就在于游击。若是正面相抗,着实不智。’
事到如此,毛文龙愈发感觉到了李元庆这话的正确。
这几年,几次与后金军主力直面,毛文龙虽也算小有收获,但基本上是失大于得。
冷静下来仔细思虑,毛文龙也很清楚,这其实是必然。
他虽然可以将一切考虑周到,但先天性的劣势摆在这里,尤其是深入内陆之后,在机动性上,东江本部的儿郎们,远远无法与后金军相比。
这就注定了,即便明军占据了先机,却很难将这先机化为主动。
俗话说,‘走一步,看三步’。
到了毛文龙这里,却需要‘走一步,看十步’。
但即便毛文龙将一切都预料周全,许多不可控的突发性因素,往往也会产生变数,使得大局功亏一篑。
毛文龙很明了,说到底,这还是他本部的儿郎们不够‘硬’,不能像是李元庆一般,硬碰硬的与后金军主力相抗。
他们必须借助‘巧劲’。
而一旦没有了这个巧劲,所有的一切,只能是空谈啊。
但此时,身边诸将和儿郎们都如此兴奋、期待,毛文龙又怎的能直接抛出不爽利的话?
他沉吟良久,忽然一笑道:“不管皇太极打的是什么算盘,今日,必定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传我军令,继续加强攻势!”
“是!”周边众将都是大喜,命令迅速被传到了一线。
很快,明军仿似是打了鸡血一般,汹涌朝着正白旗的战阵扑过去。
…………
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月初十。
此时,镇江南侧的明军营地,李元庆站在高台上,静静打量着后金军的动向。
接连三天了,后金军并未对明军营地再发动攻势,一直保持着严密的防守。仿似,明军变成了进攻方,而后金军却变成了防守方。
三日的修养,明军的儿郎们也恢复了许多,他们吃得好,喝的好,个个神采奕奕,就等着后金军攻上来了。
“狗日的鞑子,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老奴的脑袋让驴踢了么?他们竟然不攻城?”
陈忠极为不爽的啐了一口,恶狠狠的看向北面的后金军营地。
这三日时间,明军的阵营防御愈发完善,尤其是大量‘土地雷’的布置,就等着鞑子上来踩了。
但他们却不来了,这让陈忠怎的能接受?
张攀道:“老陈,老奴绝不会放任咱们呆在这里,我估计,鞑子的攻势,怕就快要来了。恐怕,比上一次,还要猛烈。咱们必须严阵以待,做好准备啊。”
李元庆点了点头,“大哥,张大哥所言不错。此时,大帅那边已经与皇太极陷入僵持。老奴必定也想尽快寻得突破口。咱们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万不得掉以轻心那。”
陈忠长叹一声道:“元庆,老张,我明白。就盼着大帅那边率先传来捷报啊!”
李元庆点点头,事已至此,主动权在毛文龙身上,他们只能在这里硬撑着,先等待毛文龙的消息了。
这时,东面却有快马急急奔过来,“报~~~,东线毛帅紧急战报!”
三人都是精神一振,陈忠忙道:“快,快呈上来!”
片刻,亲兵赶忙迅速将战报呈了上来,交到了李元庆的手里。
李元庆迅速扫视一眼,脸色不由一片阴沉,但片刻,却又舒展开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似得到了解脱一般。
陈忠忙道:“元庆,大帅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李元庆将战报交到张攀手里,“让张大哥来读吧。”
陈忠在李元庆的言传身教下,虽已经认得几个字,但还差之甚远。
张攀一直负责东江后勤,在这方面,比陈忠要强上不少,接过信来,忙读起来,“本部与十一月初九,在义州大胜皇太极之正白旗,但义州城池紧密,本部未能攻克城池。某仔细思量,决定暂避义州正白旗锋芒,退守盐州、铁山一线。”
张攀念完,却低声道:“大帅和本部既然已经得胜,为何又会……”
他说着,也有些想明白过来,忙看向李元庆。
李元庆的嘴角边却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毛文龙即便未胜,却应该也绝没有败。
他既然做出了退守铁山的决定,想必,早已经将大局看的通透。
以此时明军的状态,不过只是辽南、辽东两部,老奴又亲临了战场,以两部之力,对抗后金全国之重,这绝不是智者所为。
以李元庆对毛文龙的了解,想必,在义州城下,毛文龙和东江本部已经取得了不少鞑子的首级,对各方面,应该都能交代过去了。
而退守铁山一线,便可抑制住后金主力逼向朝~鲜内陆,使他和东江本部立于了不败之地。
果然不愧是算命先生出身啊!
陈忠这时却还没有想明白,忙道:“元庆,老张,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快说出来,可把老子急死了啊!”
李元庆一笑,“大哥,此事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来人,传我军令!全军集结,做好防御,准备退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