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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初八。
这几日内,李元庆接连派出了五六股五六十人的骑兵小部队,在青台峪堡周边游弋,驱赶,并争取能惹怒这些后金哨探,把他们勾引到青台峪堡西侧林子里这边的伪造的假明军营地,希望能勾引到一些周边后金军的主力过来。
可惜,让李元庆失望的是,这些后金军异常谨慎,甚至,连与明军骑兵小部队的纠结都很少,只敢远远的张望,观察明军动向,却绝不敢上前半步。
这就使得明军一下子陷入了有些被动的状态。
此时,山坡林子这边的假营地,已经变成了真营地,李元庆和陈忠的的大帐也搬到了这边。
入秋之后,雨水明显多了起来。
青台峪堡周边,位于延绵的长白山西侧,虽不是宽甸这种深山老林,但也是算山区,沟壑延绵,只不过要稍微舒缓一些。
虽然这里距离辽南腹地并不远,但气候,却与辽南要相差不少。
这几天,阴雨连绵,天空始终处于阴郁状态,似是想让人提前适应寒冬的节奏。
尤其是奇袭小分队的营地并不在城内,这连绵的阴雨,给明军儿郎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大帐内。
陈忠郁闷的抽着雪茄,将整个大帐内都熏得有些烟雾缭绕,“元庆,狗鞑子现在学精了啊。他们这般步步为营,就像是一只只刺猬一般,咱们可是很难下手啊。”
李元庆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后金军的优势在于机动性。若是辽南诸部的主力过来,他们这种步步为营的刺猬式防守策略,那可是正中了明军的下怀,正好可以各个击破。
但此时,明军只有千人的小部队,虽然挖空了青台峪堡,不论是粮饷、人力,还是帐篷、毛皮这些御寒的物资,都很充裕,但兵力的不足,却是注定了,李元庆很难稳扎稳打,从正面推进,将这些后金的屯堡各个击破。
尤其是此时,距离明军攻下了青台峪堡,已经快过去十天。
就算此时天气不好,但按照时间来推算,沈阳城那边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怕是命令都已经发过来。
这就让明军奇袭小分队很难受了。
进攻也不是,退走也不是。
这里毕竟是后金的本土,人力的限制,使得明军能做出的选择非常少。
“呵呵。大哥,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情。若是事事都如此顺利,咱们直接摧古拉朽的攻入了老寨,那还有什么练兵的意义?儿郎们又如何得到成长?”
李元庆笑着倒满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品了一口,又笑道:“大哥,这些年,鞑子的确是学精了不少啊。咱们若再想考老一套,已经是不行了。咱们必须要转换思路才行。”
陈忠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一下子坐起身来,“元庆,鞑子的保守,对咱们而言,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情。正方便咱们从正面动手,各个击破。只不过,现在最令人担心的就是,沈阳城那边,究竟会不会有后金主力过来!”
李元庆一笑:“大哥,就是这么个道理。皇太极收缩防线,就是为了不跟咱们发生正面冲突。若是在一年之前,后金主力怕是早已经追过来,要跟咱们干。但此时,看这模样,一时半会儿,后金主力应该还来不了。”
陈忠点了点头:“元庆,就算鞑子在忙活秋收,但这都快十天了,他们差不多也该忙活完了。很可能,后金主力,三五天之内,便能赶到啊。元庆,依我看,咱们不能再在这边墨迹了。咱们先退个几百里,把青台峪堡这些人力消化掉,换个思路,先看看鞑子的反应,再做计较不迟。”
李元庆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鞑子迟迟不咬钩,咱们也只能先退一步,稳一稳阵脚了。大哥,中午吧,若中午还没有消息,咱们先退到哨子河下游,让船队过来,给咱们补充一些人力和给养。”
陈忠登时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元庆,他娘的,这仗,打的有点憋屈啊。这些狗鞑子,什么时候变成缩头乌龟了?”
李元庆不由哈哈大笑:“大哥,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以前,是鞑子逮着咱们干。现在嘛,咱们终于可以逮着鞑子干了!”
陈忠也是一笑:“元庆,你在这歇会儿,我去看看那头野猪收拾的怎么样了。中午,咱们好好吃一顿。若不成,咱们就干脆的走,绝不墨迹。”
陈忠快步离去,李元庆站起身来,有些疲惫的舒缓了一下手脚,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一旁巨大的地图。
如果是换做老奴时代,被明军攻克了屯堡,这是老奴绝不可能容忍的。
明军打后金军一拳,老奴必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这看似很刚,但实际上,老奴却是因为此,吃了不知道多少大亏。尤其是在辽南面对李元庆的时候。
而此时,皇太极看似反应要慢半拍,但实际上,这厮老成持重,步步为营,几乎就没有给李元庆任何破绽,李元庆此时看似是后金军毫无察觉之间,攻克了青台峪堡,但也只能是凭借突袭的优势,占到这点便宜了。
若想再来第二次,几乎已经是绝无可能之事。
说到底,老奴的刚猛策略,还是游牧民族好战天性,就像是一根弓弦,一直被紧绷着,看似刚猛,但却没有太多缓和的余地,一旦这根弓弦撑不住了,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崩断。
但此时,皇太极看似是退后了一步,不敢与明军正面纠缠,但这厮的体系已经逐步稳固。
换句话说,后金此时已经有了国体啊,而远非是当年的奴隶制蛮夷。
这场纠葛,想要三五年之内解决,那几乎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唯有稳扎稳打,逐步推进蚕食,进一步压缩后金的生存空间,才是最为稳妥、也是最为科学之路。
李元庆忽然又想起了袁督师,‘五年平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虽然出征遇挫,但李元庆的心情却是极为明朗。
尤其是陈忠的表现,着实让李元庆非常欣慰。
打仗这种东西,的确是以肉体上消灭敌人为最佳,但自然界何其庞大?
哪怕是老虎,也不可能顿顿有肉吃,更不要提,是人了。
两国对决,其实就是一点一点细节的累积,此消彼长的过程。
哪怕像是后来松锦那般的大决战,若不是明军内部出现了问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失误,后金军就算再勇,也绝无可能占到太多便宜,至多,便是一半一半,和气收场。
可惜啊。
在历史上,后金军已经通过之前太多太多的积累,奠定了在大势上的优势。
八旗铁骑无敌的神话,几乎已经深入到了每一个明军士兵的内心深处,仗还没开始打呢,明军就已经先泄气了。
洪承畴就算是谋略过人,但手里这样一幅烂牌,还个个都不听指挥,又怎的可能打胜仗?
也无怪乎洪承畴最后会一条道走到黑了啊。
在大明这边,冤枉,憋屈,不爽利,不痛快,还要忍受万千指责、骂名。
反观皇太极这边,却对他恭敬有加,充分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洪承畴能有那样的选择,倒真的不难想象了。
的确。
在大义上,洪承畴是卖主求荣,背叛民族,背叛祖宗,崇祯皇帝骂他、恨他,恨不得刨他的祖坟,这其实都是不难理解之事。
但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洪承畴呢?
崇祯皇帝骂他,那是因为洪承畴吃的是他老朱家的粮,受的是他老朱家的恩,崇祯皇帝就算不地道,没有给予洪承畴充分的支持,那他也可以骂他,因为他是天子,因为他是大明的主人。
但其他人呢?
他们又有什么资格?
洪承畴就算投敌卖国,也是在松锦大势崩盘、他兵败被俘,根本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
说句不好听的,有很多人,就算是想投降,皇太极还不给他这个机会呢,直接就挖坑埋了。
最起码,在国家的需要的时候,在皇帝需要的时候,在民族需要的时候,洪承畴敢于顶上去,接下了松锦这个烂摊子。
但那些大佬们呢?
那些才子们呢?
那些喷子们呢?
他们却在京师温暖的火炕上,搂着娇妻美妾,喝着小酒,听着奏乐,屁颠屁颠的看洪承畴的笑话,简直是乐此不疲。
是。
的确。
他们的确是看到了一个大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但后来呢?
李闯兵临城下的时候,皇帝要用人的时候,大明王朝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什么?
这帮狗日的却是在秘密联络李闯,准备迎新皇进城啊。
是。
他们的确是迎新皇进城了,也在片刻间,便将老朱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卖给了李闯。
可惜啊。
刘宗敏的几千副好枷锁,却让有些人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生生万物,因果报应。
洪承畴的确是该死,尤其是他在晚年,竭力鸠杀南明,几乎可以说亲手埋藏了整个大明帝国,被后世人唾沫,遗臭万年。
但~~,洪承畴当初的本心,恐怕却并非如此。
他是在他的诉求,他的报复,他的心愿无法解决、得不到实施的情况下,才选择了这么一条死路。
如果他能有选择,他还会这样做么?
华夏民族,精英辈出,哪怕是明末,也并非没有将星,没有启明星,只不过,在赳赳大势面前,他们根本无法跨越那些尸位素餐、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阶层,最终,坠落谷底。
让亲者痛,仇者快。
但此时,有了李元庆的出现,一切却早已经变了模样。
现在,已经不是明军面对鞑子害怕了,而是鞑子面对明军要害怕。
即便此时明军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重要战果,但这种威慑力,却是已经开始渗入到后金的骨子深处。
想着,李元庆的心情越发愉悦。
如果后金军主力能追到这边来更好,只要李元庆退到哨子河下游,返回海边,与前来接应的船队汇合。
那~~,就溜死这些狗鞑子。
只要能勾引到后金军主力,让他们出来,那~,奔袭老寨,也就远非此时这么困难了啊。
想着,李元庆正准备出去,看看昨天陈武元他们猎到的那头野猪收拾的怎么样了,陈忠却是急急奔进来,“元庆,最新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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