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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李元庆正准备招呼陈忠,去十里铺东面河边的老林子里,打些野味来尝尝鲜。
此时虽还不到三伏天,但天气已经很热了。
闷热了一天,黄昏时天气稍稍凉爽,正是野兽们到河边喝水的时节,自也是最容易猎到猎物的好机会。
但一行人刚要出营地,这时,西南方向的官道上,却是有十几骑飞奔而来,言之,“袁督师已经到了三十里外,让李元庆和陈忠现在便去见他。”
李元庆和陈忠相视一眼,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了起来。
过来传讯的,是宁远中军的一个千总,传完了话,又递给了杨磊一封信,却不敢与李元庆多言,恭敬退下去,急急便转身离去。
杨磊忙小心将信递到了李元庆手里。
李元庆打开扫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来,又递给了陈忠。
陈忠看完,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对李元庆道:“元庆,这袁蛮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他竟然想让咱们现在去见他?该不会是……”
李元庆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又看向了西南方向有些虚无缥缈的官道,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大哥,风雨欲来风满楼啊。”
陈忠这时也有些发虚了,袁蛮子这一手着实有些精妙,完全出乎了他和李元庆的预料,这一下子就让他们老哥俩陷入了被动。
片刻,陈忠低声道:“元庆,袁蛮子这一招忒阴。恐怕真有什么变数。要不然,咱们明日再过去见他?白天,有什么事情还好周全一些。”
李元庆一笑,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过了今天,袁蛮子恐怕不会再给咱们机会。”
“那,元庆,那咱们现在过去?”
陈忠忙看向李元庆的眼睛。
李元庆淡淡一笑:“大哥,你可愿陪我?”
陈忠这时也明白了李元庆的决心,瞬间也释然开来,忍不住哈哈大笑:“元庆,这些年,咱们弟兄,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难道还怕他袁蛮子的这小阴沟?有何不敢?”
李元庆虽早就料到了陈忠会这么说,但此时~,等陈忠亲口说出来,李元庆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敞亮。
兄弟齐心,他袁蛮子又能怎的?
更不要提,李元庆和陈忠的武艺,几乎从未有一天拉下过,在辽地~,谁想对他们哥俩动手,先得好好掂量掂量分量!
片刻,李元庆笑道:“大哥,事情虽急,但咱们却不能先着急,有几件事,咱们必须要抓紧安排一下……”
…………
袁督师此时的临时营地,驻扎在十里铺西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个荒废的小村子里。
李元庆和陈忠赶到时,就快要到戌时末,马上就到晚上九点了。
袁督师此时应该也是突然改变了计划,看其营地的规模,不会超过两千人,显然,他也是轻车突进而来。
来到庄子一里多外,杨磊和陈长友等三百多名亲兵引燃了火把,作出了求见的讯号。
很快,前方袁督师营地这边,有人举着火把快速迎过来。
李元庆低声对陈忠道:“大哥。记得,看我眼色行事。切记不要贸然。”
陈忠用力拍了拍他腹前的软甲,低声道:“元庆,放心吧。哥哥已经准备周全。”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走,迎过去。”
李元庆率先拔马,朝着来人的火光迎过去。
不多时,双方就在前方碰了面。
为首之人竟然是曹文诏,看到李元庆,他忙笑着一拱手:“李帅,久违了。”
李元庆之前与曹文诏有过照面,只不过,双方并未有太多交流,算不上有太多交情,但辽地就这么大,更不要提,曹文诏和李元庆此时都是风口浪尖之人呢。
李元庆忙拱手笑道:“曹兄在京师此役的表现,元庆佩服不已啊。”
能得到闻名天下的李元庆夸赞,曹文诏心中也是大喜,嘿嘿笑道:“李帅谬赞,文诏若有李帅之万一,狗鞑子怕就没那么容易逃走了。”
寒暄几句,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村子外的营门口。
曹文诏笑道:“李帅,陈帅,督臣已经在里面等候两位多时了。”
李元庆忙笑道:“有劳曹兄了。他日有时间,咱们弟兄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李元庆说着,就要往里走。
旁边,却有关宁军士兵挥刀挡在了李元庆身前,一个千总扯着嗓子道:“李帅,陈帅,还请两位解下兵器。”
李元庆不由回头看向了曹文诏。
曹文诏一时也有些尴尬。
从本意上,他是绝不想得罪李元庆的,毕竟,李元庆可是有真本事的人。他曹文诏最佩服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但此时,许多事情,他说了却并不算。
陈忠看这千总的嚣张模样,登时有些毛了,冷声笑道:“小鳖崽子,你他娘的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拿刀指着你老子?来!来啊!来砍你老子啊!看老子不把你的骨头给你挑了!”
陈忠这威势,刀山血海浸淫,十年高高在上,又岂是这区区一个关宁军的小千户可比?
他登时被吓了一大跳,下示意的向后退了几步,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你不要乱来啊。这,这是规矩。”
曹文诏也没想到陈忠居然这么冲,忙来到陈忠面前,笑着打圆场道:“陈帅,您先消消气,您先消消气。这小兔崽子,不会说句人话。”
说着,曹文诏接连用力踢了这千总几脚,“你他娘的瞎眼了?没看到这是陈帅么?”
这千总登时犹若‘哑巴吃黄莲’,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身边这些关宁军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早就听说李元庆和陈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他们却一直从未见识过,此时,陈忠虽没有真动手,但单单是这气场,却已经将他们吓住了。
尤其是李元庆和陈忠身后的这些高大的亲兵们,眼见了就要拔刀了。
他们这些基层士兵,做做样子,唬唬人就行了,谁又敢真正得罪李元庆和陈忠?
谁又不知道,李元庆在辽南一手遮天,陈忠又跟李元庆是铁杆的弟兄。若万一被他们给惦记上,那……那以后还能有的了好?
“哼。”
陈忠这时冷冷笑道:“曹副将带的好兵啊!陈某算是长见识了!”
曹文诏一时有些尴尬。
他在辽地的时间可不短了,自是深深明了李元庆和陈忠的根基。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祖大寿和之前的赵率教,都远远无法与眼前这哥俩相提并论,更不要提,是他这个无依无靠的新人呢。
他这时也想明白,今晚他接的这个差事,简直是狗尿不臊啊。
看着曹文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李元庆笑道:“曹兄,我大哥就是这脾气。之前,饭还没吃呢。却得到了督臣急急召见。还请曹兄多多海涵那。”
说着,李元庆又看向陈忠,眨了眨眼笑道:“大哥,既然是规矩,那咱们便遵守规矩,解了兵器便是。”
说完,李元庆笑着解下了腰间的宝刀,递到了曹文诏的手里。
李元庆的宝刀虽不沉,但却晃了曹文诏一下,曹文诏忙笑道:“李帅,这,这事情闹的……”
陈忠这时却也解下了腰间宝刀,同样递到了曹文诏手里,却冷笑道:“曹副将,我这宝刀,价值万金。你可要给我收好了!”
“………”
曹文诏登时无言,但他这时也有些看明白了,李元庆和陈忠,这,这分明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啊……
难道,难道真如他预料的那般,今晚,这事情,并不安生……
曹文诏还在思虑,李元庆却笑道:“曹兄,还请曹兄为元庆引路。”
“呃?”
曹文诏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李元庆和陈忠的宝刀交给门口的亲随,小心在前方,为李元庆和陈忠引路。
李元庆和陈忠的三百多亲兵,则是严阵以待的守候在了门口。
袁督师的大帐在村子中心的一块空地上,来到这边,曹文诏忙笑道:“李帅,陈帅,您二位且稍待片刻,卑职去为两位通秉。”
看到曹文诏进去,陈忠低低对李元庆道:“元庆,这姓曹的,好像是不知情啊。”
李元庆微微点点头,“大哥,小心驶得万年船。刚才做的不错。先把这帮喽啰们唬住。等下进去,随机应变。”
陈忠自然明白李元庆的意思,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片刻,曹文诏便从帐内出来了,忙恭敬对李元庆和陈忠拱手道:“李帅,陈帅,督臣请您二位进去。”
李元庆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曹文诏一眼,“曹兄,今夜,有劳曹兄护卫了。”
曹文诏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李元庆的担忧,纠结了片刻,他忙低声道:“李帅,今日之事,卑职,卑职毫不知情……李帅,陈帅,您,您两位要多加小心。”
说完,曹文诏忙快步退到了一旁。
李元庆和陈忠相视一眼,片刻,这才走进了大帐内。
大帐内,袁督师正坐在他的宝座上,淡淡的翻着一本书,波澜不惊。
李元庆和陈忠忙恭敬跪倒在地,“卑职长生岛总兵李元庆、广鹿岛总兵陈忠,见过督臣!”
袁督师眼皮子却都未翻,仍在翻着他的书,不知这书中究竟有什么样的金山银山、又或是什么美女佳人。
陈忠登时有些羞恼,就要起身来,李元庆却忙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曹文诏刚刚在帐外的表态,让李元庆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
这件事,曹文诏并不知情,这就意味着,袁督师此时,或许没有直接对自己和陈忠下手的意思。
或者说,如果要下手,只能是袁督师的亲卫来做。
但袁督师的亲卫,能有什么好货色?
袁督师必定也没有把握,靠这些亲卫,拿下他和陈忠。
这就意味着,今晚此局,或许,袁督师还没有动杀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曹文诏的人品之上,若是曹文诏说了谎,那所有的一切,自然要重新评估了。
每逢大事有静气!
曹文诏这厮,之前虽然声名一直不显,但其人品,还算是不错的。
否则,袁督师也不会把他提起来。
加之~,即便是曹文诏真的说了谎,李元庆也已经准备好了充裕的后路。
凭借他和陈忠的武艺,两人全身而退,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最关键的,之前,李元庆已经对袁督师透露了,他要给袁督师送大礼的意思。
李元庆也不信,他袁督师真能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来个杀鸡取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