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不见,刚参加完高考,正处于极度没心没肺的享乐中。
至于成绩,我倒是从来就没担心过,因为211分肯定是没有大学要的,反正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没指望我能考上大学。再者说,我未来的生计早在6岁那年就已经定好了。
我将是我们屯子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屠夫,而且是拜过师的入行弟子。
您没听错,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确实是从6岁就开始跟着师父学习杀鸡宰牛。
至于这其中的因果,还要从我姥姥那一辈说起。
我老家是大兴安岭边儿上的一个满族屯,屯子紧挨着阿尔山,山上的水好林子密,所以鬼怪妖精就格外多。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仙家做弟马。我们屯子就是以出马仙闻名全省。
因为全屯子一共就百来户人家,却有20来个堂口,各家都有老山里的仙家掌堂,其中至少有5家是能在省里排的上号的。
老山老林里的仙家道行深,看事儿准,所以,我们屯子又被称为仙家屯。
而在这仙家屯里,最受人尊敬的就是我姥姥的堂口。
我姥姥叫夏大雪,和大多数堂口不同,她堂口的顶天梁是白家仙。
顶天梁也叫掌堂教主,是堂内所有仙家的大当家,一般都是由修为高深的胡家仙担任,我姥姥的堂口算是特例中的特例。
因为正经算起来,白家属于外五行的偏堂仙,不在五路人马之内,更别说做大当家统领一个堂口了。
但我姥姥的掌堂教主原本是来报恩的保家仙,据说连着保了我们家好几代人,后面随着功德累积,道行越来越深,才开始招兵买马,扩大势力,立堂出马。
后来,我给姥姥的堂口做了个简单的复盘,她能这么受尊敬靠得是特殊的天时地利人和。
先说天时地利,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东北农村,看病很难,我们屯子又藏在老山老林里,再遇上冬天大雪封路,真就是无医无药,一个小病小灾都有可能让人丢了命。
我们屯子虽然堂口多,但堂上有白仙的拢共就4家。其中,我家的白老太奶是所有堂口里道行最高的,她看事儿治病,一看一个准儿,所以找我姥姥看事儿的人最多,看好了的也最多。
再说人和,我姥姥的压堂是凭赏。通俗点儿说,我姥姥给人看事儿不会固定要求给多少钱,全看香客个人的意愿和能力,您要是手头不宽裕,扔包烟塞俩鸡蛋,我姥姥一样尽心尽力把事儿给您看好了。
扯远了,咱重新说回到我这儿来。
我出生那天,姥姥堂口的仙家走了,紧接着老林山上烧起了无名的山火。
姥姥望着山火,说这是有仙家要上门讨债了。
她还说这仙家犯了天条,被毁了道行,要帮他重建功德,我们家几十代都还不清,还得搭上无数条性命。
想送走他,只能从我这代开始,断了我家的一切仙缘。
当天晚上,姥姥独自一人进了老林山,在走之前还特地嘱咐家里人不许给我起名字,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1个月之后,山火灭了,姥姥回来了,但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据说,她走的时候神采奕奕,满头乌发,回来的时候却是老态龙钟,一头白发。原本还差2年才满50岁的人,看起来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
回来之后,姥姥把自己关在之前给人看事儿的小屋里,用了2天2夜,烧光了家里所有的香,最后得了三个字:李不见。
她用朱砂在一块白白的小小的兽皮上写下了这三个字,然后用香囊收好,缝死,给我挂在脖子上,告诉我这辈子都不许摘下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姥姥就瞎了,屯子里的弟马都说是姥姥看得太高了,被仙人的光晃瞎了眼,可我却始终觉得,是那2天2夜的香火把姥姥的眼睛熏瞎了。
姥姥的眼虽然瞎了,但却不影响她后续的一系列操持。
她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紧贴着我家的房子又起了三间大瓦房,然后送给了一个从北京城里请来的屠户。
屠户姓邓,叫邓观柳,据说祖上是满清时期很有名的刽子手。家里还有当年祖辈传下来的鬼头刀镇宅。
他本人的身上也有祖辈传下来的修行,这种人在我们行当里也是有个特殊称号的,叫做提刀人。
提刀人身上背着无数生灵的性命,天然就带着驱邪避凶的煞气,道行深者,可灭鬼怪妖精,到了一定层次,更能斩因果,断仙缘。
我家之后的几十代人能不能逃过被迫出马的命运,就全看我能不能成为提刀人,斩断自己身上的仙缘。
所以,在我6岁那年的三月初三,在姥姥的操持下,我正式拜邓观柳为师,准备提刀修行。
磕过头,纳过贴,敬过茶,师父把我带到后院,递给我一把贼老沉的破菜刀,让我杀只鸡。
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我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手起刀落,就把鸡脑袋给剁下来了。
那只鸡也是真倔强,被剁了脑袋竟然还没死透,满院子的扑腾,吓得我嚎啕大哭,撒腿就跑。
可没脑袋的鸡就跟通了灵似的,就开始在后面追我。
一个6岁大的小姑娘,拎着把卷了刃的破菜刀,鬼哭狼嚎地狂奔,一只没头的公鸡,挺着喷血的脖子,支棱着翅膀子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俩一前一后满屯子乱窜,绕了能有五六圈,最后我是实在跑不动了,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随鸡便吧!
结果我刚躺下,它一蹬腿,也不动了。给我气的呀,早知道这样,我早躺下了!
师父找到我的时候,我依旧在地上躺着,不是咱不尊师重道,实在是给我累散架了,身上一丝丝力气都没有。
师父非但没怪我,还把我一顿夸,说我虽然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却依旧死死攥着菜刀,没把它扔下,是块好料子,以后能成大事儿。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没头的鸡能那么精神抖擞地一直追着我,是因为师父在它身上下了手段的。
这是提刀人的入门课,鸡血流干,刀不离手者,才有资格正式入门修行。
说是入门修行,但其实之后的好多年里,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苦力。
6岁杀鸡,9岁杀鹅,12岁杀猪马,15岁宰牛羊,我就这样提着血淋淋的屠刀,彪悍地跨入了独属于我的少女时代。
常言道,谁家少女不怀春,可我在屯子里凶名赫赫,别说那些十五六的半大小子,就是地里的大牛犊子看见我,几条腿都打晃,谁家的崽子敢跟我处对象啊?
就在我对着韩剧里的花美男独自伤春悲秋的时候,来了个不信邪的。
肤白,脸嫩,眉弯,眼亮,唇红,齿齐,背直,腰细,臀翘,腿长,36d……美的简直不像个人。
她站在晚霞里,拿着一颗鲜红的樱桃,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提刀的,吃果子不?”
听到这句话,我浑身一激灵,她还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