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的山坡上埋着很多坟包,看着这些坟墓长的都差不多。
温馨好奇的问:“没有墓碑不会认错吗?”
“不会,”沈烈平笃定的说。
“万一有人拜错呢?”
“自己家的坟地,会记错?”
坟地在这片黑土地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明确的标记。
那是他们的祖祖辈辈安息的地方,最尊敬的人,最深爱的人长眠的地方,谁都不会记错。
二人来到坟地,看见有个男人正在一座坟前祭拜。
男人跪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带着哭腔咕哝。
“大伯,你在那边得意什么就买,别不舍得花。”
“开春天气暖和了,买件薄衣裳穿,你可别像以前那么省了。”
“我给你烧对童男童女过去伺候你,你要是实在寂寞就在那边找个老伴。”
“一个要不够,就多找几个。”
男人说着,就把身边的两个纸人举起,要扔进火堆里。
沈烈平在这座坟前停住,疑惑的皱起了眉,把周围的地形仔细观察了一番。
便上前问道:“同志,请问你认识我爸?”
男人动作一顿,抬头疑惑的看了过来。
“你是?”
“沈烈平,沈金川是我父亲,我是他的长子。”
两人面面相觑,沈烈平从未见过他,显然他也不认识沈烈平。
温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两眼,不由的吃了一惊。
季景州!?
这人她认识!
前世季景州是跟她一年来新民公社插队的知青。
虽然不在一个生产队,接触的不多。
但温馨记得他,很有经济头脑,肯吃苦。
来插队没多久,他就开始偷着弄一些农产品去城里卖钱。
其他知青都等着家里“支援”的时候,他已经实现财富自由。
等到改革开放的时候,他更是如鱼得水,挣得盆满钵满。
本以为他会一直风光下去,却因为惹了不该惹人,弄的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也挺让人唏嘘的。
季景州一脸茫然的问:“沈金川是谁?”
沈烈平指了指他面前的坟墓,不容置疑的说:“长眠于此的人。”
呃——
看季景州一脸懵逼的样子。
温馨没想到自己还能一语成谶。
真有人哭错坟了。
就不知道是他俩谁哭错了。
季景州放下纸人,手撑着地面站起身,他也是身量很高的人。
站在沈烈平面前,身高不相上下,只是身板比沈烈平单薄一些。
他四下看了一圈,说道:“同志,你记错了吧?这是我大伯的坟。”
“同志,是你记错了,这是我父亲的坟。”沈烈平争辩道。
“我绝不会记错,坟地左边八棵树,右边八棵树。”
季景州指着周围的树林说道。
温馨顺着他所指看去,山坡上长着很多树,几乎哪片坟地周围都有树。
但长得这么对称的还真不多。
不会是沈烈平记错了?
不会吧!
温馨疑惑的看着他们俩。
沈烈平不与他争论,心平气和的问道:“你大伯叫什么?”
“季占元。”
沈烈平眉头一簇,觉得有点耳熟。
季景州补充了一句,“季老蔫。”
“哦,你是季大爷的侄子。”沈烈平想起来了。
他指着远处另一个山坡说:“季家的坟地在那边。”
“不可能,”季景州非常肯定的说道:
“就是这,同志你记错了。我专门数了,第三道坡上就是我大爷的坟。”
“你爸的坟才应该在那边。”
“第几道坡?”沈烈平捕捉到关键信息追问道。
“第三道。”
季景州抬手指着一道道山坡数:“一、二、三,就是这。”
沈烈平无奈的轻笑一下,指着最远处的山坡说:“你看见那片田地没有?”
“看见啦!”
“那原来是第一道坡,生产队开荒把树都砍了。”
季景州闻言抬手在眼前打了个凉棚仔细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尴尬。
得,他哭错坟头了。
一瞬间,他尴尬的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勉强的挤出个抱歉的笑脸,对着沈烈平鞠了一躬。
“真不好意思!我头一回来给我大爷上坟,明明在家都问的明明白白,没想到还是搞错了。”
“没关系!”沈烈平说完无奈的紧抿住薄唇。
撸袖子开始清理坟头上的枯草。
季景州那还好意思在这呆着,朝着坟头鞠了一躬,匆匆的去找他大爷的坟去了。
等他走了,沈烈平不满的嘀咕一声,“这都能认错。”
他爸爸不喜欢热闹,却无缘无故被人在坟头哭了一通。
沈烈平一扭头看见那两个没来得及烧的纸人,就觉得郁闷。
温馨蹲在坟前,把祭品摆上,说道:“公公肯定不会跟他计较。”
沈烈平说道:“还劝他大爷在下边找老伴,一个不够多找几个。”
“他哄他大爷开心呢!都去了那边找不找谁知道?”温馨不以为然的说。
沈烈平忽然问道:“人死之后会去哪?真的会去另一个世界?”
温馨微微一愣,抬头看着他问:“你觉得呢?”
“我知道人死如灯灭。”
沈烈平怅然的轻叹一声,又说:“但又希望有另一个世界。”
“人都会这样吧!”温馨回道。
她也这样想过她的父母,外公。
希望她们也能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们还能重逢的世界去。
沈烈平又问:“温馨,你相信死而复生的事情吗?”
“相信,”温馨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和温柔就是证据!
“那是不可能的事,人死万事皆空。”
“你要相信愿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沈烈平瞟了她一眼,问:“医生还相信这种话?”
“不能我们看不到的事,就认为不存在。没听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没有,”沈烈平轻笑一声。
跟温馨聊几句话,烦闷的心情又逐渐明朗起来。
沈烈平把坟头清理干净,摆上祭品,倒上酒,插上三柱黄香,便跪在了地上。
温馨站在他身侧,看着他郑重的开口:“爸,我……”
后边的话还没等说出来,就被去而复返的季景州打断了。
“同志!”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俩纸人我拿过去。”
“嗯。”
温馨把纸人递过去,沈烈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爸,我……”
“同志,”季景州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