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一回到房间时,已经是中午了。
他握着有些锈迹的黄铜钥匙缓缓旋转开了门,才见到其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装饰。
它们在不到两个星期前才刚属于他,因此这些廉价的被褥、制式的墙纸与床单,乃至天花板上粉刷得毫无生气的白,每一分每一毫都收如此令他熟悉。
在以前于景一买不起身为奢侈品的小小鸟笼,到了提瓦特至少终于能体验一下豪华大平层——即便阳光只能艰难勉强地从那扇大小不超过床头柜的窗沿里挤入,玻璃上厚重的封锁将那块阳光分成数份。
但至少这里是完全属于他的。
于景一向着床上猛扑而去,鼻尖与柔软的床铺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柔和的冲击没能带来任何痛苦,只有熟悉的棉花一般近似于无的触感残存。
他的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花瓶。
透明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支嘟嘟莲。
平心而论,这种红白相间的花朵并不太适合作为装饰,毕竟圆滚的花萼比起饰品更像是某种食物,比起塞西莉亚花与小灯草,似乎除了蒙德特产的身份之外,毫无优点。
这支嘟嘟莲看上去十分水润,叶片与花瓣上并未残留着清晨的水光,但看上去却依旧崭新,保留着太多只属于嘟嘟莲的优点。
于景一本来是不太喜欢这种特产的。
潮湿的水边会带来黏腻的触感,虽然在花卉上不至于如此,但总还不是什么优秀的体验。
并且,也没什么人需要它,过低的需求更是让嘟嘟莲这种在蒙德本就不算出众的花卉变得更为冷门,多数时候就算是把用作调味料的小灯草当作盆栽种植,他也不愿意选择嘟嘟莲。
但一想到这朵花或许在今天早上时还与金鱼草相似,生长在星落湖边或者低语森林里,与苹果一同离开茂密柔顺的枝头,他就莫名有种期待感。
于景一想象着温迪那双手摘下嘟嘟莲的样子——或许形容成从池塘边挖出更为贴切。
她的手指轻松地掐断那些可以用鸽子翅羽来形容的白皙枝条,或者是用什么锋利的刀具切断,留下断面平滑的根脉,并在跋涉跨越并不算远的路途后,放任这些花朵来到他房间里的花瓶中。
在先前休息时,于景一暂住在属于砂糖的某间房屋内,就已经听说了每天都准时更换的水培鲜花。
而如今他刚回到自己在蒙德的租屋内时,花朵仍未缺席,如同温迪未缺席他的生活。
于景一起身简单扫了扫房间,其实也无需太多工作,就是把本就不多的小装饰又重新摆了一遍——像自动整理某些游戏杂乱的背包。
他又一次意识到,如果让他在这张床上睡上十天半个月乃至两个月三个月直到一年,变成蒙德赛博睡美人,于景一大概都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合理抓住机会休息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过去的一切正在被于景一逐渐淡忘。
除了身处提瓦特的一切经历代替了他的过去外,更多的理由便是如今的一切简直堪称幻梦一般——就算是在提瓦特当上几天帕鲁,大概也要好过在旧世界合法生存的宝可梦。
而且,这一切好像也已经不止于以前印象中的游戏了。
曾经那款名为原神的游戏在于景一的生活中掀起了一场潮汐,激情在涨潮与退潮间来回重复,最终只剩下不断重复的每一天,企图靠积攒多日的微薄刺激换回昔日的那份热血。
而如今,经历的一切都清晰得令他有些难以细细回忆了。
他能记得起小灯草叶脉上的纹路,甜甜花绽开方式多有不同的花苞,乃至蒙德城门口灰羽鸽的飞羽,更不用提诗人泛着金属光泽的里拉琴,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印象如此深刻。
就像能记起奔向某几个委托点的道路一样,大概也只有虚拟的场景值得被如此对待。
于景一直起身,正打算去稍微整理整理自己背回来充斥着各种材料的宽大背包,却发现门下塞着一张纸。
这种复古的广告形式,他上次看见还是在宿舍楼里,考公考研的莫名纸条化作天赐的礼物,从门下的缝隙里钻进了房间。
他上前几步,伸手将纸片扯进了房间里。
“埋藏着莫名宝藏的、属于提瓦特昔日最强冒险家的藏宝图——我的名字已在漫长的时光里消失在名为提瓦特的大陆上,但我的足迹遍布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未曾消失。”
“从尖啸着的沙地到海浪呼啸拍击着的原野,我踏足过提瓦特太多的地点,也发现了许多或食前人或食大地遗留下来的宝藏,如今它将化作笔下的痕迹,印刻在这份宝图上留予你。”
“陌生的冒险家啊,或者是蒙德人——请记住我所描绘的这些只属于过去的场景,它们曾消失在名为世界的记忆里,却从未离开这个世界,这份宝图是钥匙,通过它,你能打开未知秘密与财富的大门。”
“请别丢弃探索的勇气,也别放弃你名为冒险家的骄傲,这一切就是天地的馈赠——前去探险吧!”
于景一小声将藏宝图上的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张看上去已经有一定年代的牛皮纸,或者姑且称之为藏宝图,充斥着无数难以言明的不算严谨的用词与十分潦草的画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龄不会超过他一半鞋码大的小孩的恶作剧。
甚至就算认真思考这张地图,也能找到许多不合理之处,除非彻底排除一切问题,不然就连十几岁的孩童都能指出这猜想中许多不合逻辑的事情。
比如风起地的图标与望风山地的近乎重合,地标则跨越千山万里去到了地图的另一头——或许提瓦特是个圆,南辕北辙最后也能在同一个不算合理的地点相遇。
先不论成山的比如,于景一确实有一探究竟的打算。
倒不是因为确实吃太饱了,只是因为他在这张藏宝图上看见了许多属于丘丘人的标记。
孩童可无法作出如此精密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