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在大齐废土南部的蛮荒地带,流传着一种名为‘心蛊’的巫术,据说能使两人心意相通。蛮荒女子常借此俘获心仪之人。但本质上,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类术法——除了激发情感外,还具备诸多其他用途。”
萨拉微微眯眼,未立即回应。
在研习毒术之余,她也曾涉猎过一些巫术知识。
此时此刻,当她启动“天机”神通时,确实通过视界中的数据线索,在约瑟夫身上察觉到一些巫术的印记。
“果然是心咒。”萨拉·阿特拉斯微微眯起眼眸。
此刻,在她的眼帘之下,交易者扎克·雷诺身上涌动的能量,已转化为万千繁复的数字流。
数字流继而化作无尽曲线与路径,终在虚空中描绘出一只无形的咒虫,潜伏于他灵魂深渊。
她稍作停顿,续言道:“真是难以置信,这残垣断壁的避难所内,竟暗藏如此诡异的秘局。”
“阿特拉斯女士,我刚抵此废土都市,对其一无所知,”科尔曼·斯凯尔说,“依您所见,这片废墟中何人能操弄此类邪异手段?他们又为何选择以这种方式对雷诺下手?”
“据我所闻,昔日联邦政府、科技巨头与部分幸存势力均曾雇用精通环境操控的异能者,构建利于生存的生态空间,”萨拉沉思片刻,答道,“至于诅咒之术……在末世浩劫后,多数异能者视其为低贱邪术,避之不及。
“即便有人欲施用,也必遮遮掩掩,不为人知。故我确实不知此地有谁能精通此类法门。
“若论及动机,恐怕非雷诺的宿敌,便是资源争夺的对手。”
语毕,萨拉不待科尔曼回应,径直转向陷入沉思的雷诺:“雷诺先生,你是否曾与他人结怨?或是商业竞争中有所冲突?”
雷诺恍惚数秒,才回过神:“啊,没有的事!像我这般随和、乐于助人的家伙,怎会轻易与人结仇?人们都抢着与我结交呢!”
萨拉默默摇头,深知从雷诺口中难获有价值线索。
“阿特拉斯女士,我们先解除此地的环境异常与雷诺身上的诅咒,如何?”科尔曼适时提议,“余下之事,如实报告给聚落的治安委员会,由他们指派专人调查。”
废土都市中的秩序维护机构规模庞大,职能划分与偏远避难所截然不同。
边陲聚落异能者稀缺且实力参差,一人往往身兼数职。如科尔曼当初,既要侦破案件,又要对抗变异生物,还要制备防护符文,有时还得协助居民改造栖息地,甚或参与遗迹文献整理,乃至邻近聚落遭遇掠夺者时被召唤支援……
然而在这座废墟都市,异能者的分工极为精细——猎杀变异生物者只需专注猎杀,物资管理仅需管账……此外,还有专职的档案馆员、新人训练师、情报解读者等角色。
每个人如同庞大机器上的一枚微小齿轮,各守其责,按部就班,驱动着这座秩序机器在废土之上艰难运行。
科尔曼身为秩序维护机构六级执行官,主要任务是对抗变异威胁。
人类之间的纷争——无论是交易者的利益争夺,平民的恩怨纠纷,亦或其他阴谋策划者……皆非他管辖范畴,他亦不愿涉足其间。
因此,今日遭遇的事件,他只需解决涉及超凡力量的部分。
萨拉点头赞同科尔曼的建议。
她轻触腰间镶嵌的能源晶片,启动对今日事件的全息记录。
科尔曼接着指示:“冰凌,烦请你过去,清理那些附着墙体与枯木的畸变藤蔓。”
“好的!”冰凌欣然应声,同时向科尔曼伸出右手。
科尔曼自“孤云巢”中抽出“破晓锯刃”,递至她手中。
冰凌紧抱住那锯齿巨刃,欢快地迈向墙边。
她此前始终立于科尔曼身旁,对他们谈及的环境分析、因果律、诅咒术等话题,茫然不解。
这些晦涩深奥的知识,对她而言犹如催眠曲,使她头脑昏沉,连连打着哈欠。
如今,她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当然,科尔曼也是因见她无所事事,才给她找点事做。
或许为了释放内心的焦躁,冰凌果断启用了“暴食印记”,背后显现出栩栩如生的暴食虚影,接着施展刚烈狂野的“霸主刀决”,挥舞着“破晓锯刃”朝着墙上、树上的畸变藤蔓猛烈斩击。
在她眼中,那些藤蔓似乎化作丑陋可怖、张牙舞爪的怪物。
甚至,她挥刀之时,还时不时呼喝“接招”、“尝我一刀”、“恶灵哪里逃”、“不堪一击”等词句。
很快,避难所内的藤蔓被她砍得片叶不留。
冰凌兴冲冲清理藤蔓之际,科尔曼正运用强大的感知力,探查避难所内能量流动及交易者扎克·雷诺的精神状态。
就在此刻,科尔曼清晰瞥见一条黑藤自雷诺脚下螺旋升起,紧紧缠绕其躯体,直至颈部。
他明白,这黑藤非实体存在,而是环境邪术塑造的杀阵,乃凶煞能量的具象化表现。唯有研习过环境秘术、感知力极强的异能者方能察觉其踪。
雷诺近期的厄运,皆源于此。
通过某种法术催化,这些凶煞能量的影响力被极大增强,迫使雷诺急于抛售财产,急切逃离此处。
废土都市的生机脉络,也因此受到一定干扰。
待冰凌即将斩断最后一根藤蔓之际,那无形黑藤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疯狂摇曳枝叶,向冰凌所在位置猛扑过来。
冰凌未曾习得环境秘术,看不见黑藤,只感到一股阴冷疾风掠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然而科尔曼反应更为敏捷。
念头一动,他取出一张改良后的“破煞符”,口中低声念咒,将符箓掷向黑藤。
符箓接触黑藤的瞬间,黑藤上腾起无形烈焰,开始快速溶解、破碎,最终被净化,彻底消失于世间。
同时,交易者雷诺陡然感觉全身轻松。
前几日积压心头的抑郁烦躁,瞬间消散无踪。视线也比以往更为清明,仿佛整个世界突然亮起,精神随之振作起来。
“科……科尔曼大人,您……您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雷诺困惑片刻,向科尔曼询问。
“帮你驱除了身上的厄运,”科尔曼微笑道,“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雷诺再度愣住,将欲脱口而出的“感激大人恩典,永志不忘”强行咽回腹中。
他早听说秩序维护机构的异能者神通广大。
却未料到,他们不仅能消灭变异生物,还能驱除这无形无质的厄运。
冰凌收起“破晓锯刃”,在原地左顾右盼。
在她眼中,科尔曼刚才仿佛与空气展开了一场较量。
此时,科尔曼又看向萨拉·阿特拉斯:“阿特拉斯女士,您对‘心咒’的破解之道,有何了解?”
“略知一二,”萨拉沉声回应,“据我记忆所及,‘心咒’与其他南疆咒术不同,它并无实体,而是以精神形态存在。一旦植入人体,便会与宿主魂魄建立寄生联系,汲取宿主精神力以滋养自身。
“常规的精神攻击对它无效。
“欲将其消灭,须依赖纯净的精神力,并小心翼翼,防止伤及宿主魂魄。
“我想……我可以一试。”
科尔曼点头赞同。
虽然他亦修习过“日蚀”秘术,精神力远超同阶异能者。
但萨拉身为五级异能者,掌握多种应对敌人的手段。
她在科尔曼心中,始终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因此,既然萨拉主动提出解决“心咒”问题,科尔曼也乐于退居二线,享受“坐享其成”的滋味。
“雷诺先生,请你保持平静,暂时勿动,”萨拉对雷诺指示道,“你身上尚有些小麻烦,我来为你处理。”
她边说边微微眯眼,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一丝精神触须自她体内探出,穿透雷诺的肌肤,深入雷诺的意识海,发现了潜藏在其灵魂深处那透明的小巧咒虫。
“找到你了!”她嘴角微微扬起。
顷刻间,她的精神力化作一把利剑——仿若她日常以精神驾驭的天钺剑,直指咒虫迅猛刺去。
若有精通精神法术的专家目睹此景,定会对她细腻入微的精神操控力赞不绝口。
平民的魂魄脆弱无比。
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雷诺魂魄遭受不可逆的损伤。
然而萨拉的精神锋芒精确且迅猛。
一切顺利的话,这只咒虫将在她雷霆一击下轻松消亡。
…………
同一时刻。
在废土都市北部数里外、靠近黑岩山脉的一座简陋木屋内,一位身穿粗布衣裳、体格健硕的中年妇女端坐蒲团上静心修炼。
突然之间,她双目睁开。
“没想到,老娘精心培育的‘心咒’竟被人识破,这废土都市果真藏龙卧虎,”她自语道,“只是你们想杀掉老娘千辛万苦养大的咒虫,总该先问问我同意与否吧!”
话音落下,她眼角闪烁一道耀眼银光。
在商贾杨长荒的意识深渊中,上玄瑾的灵识与那枚晶莹噬灵虫展开了一场生死角逐。
灵识短刃疾速游弋。
晶莹噬灵虫狡猾闪避。
转瞬之间,已上演千般变化。
杨长荒的魂魄则在旁颤栗不已。
作为一位孱弱无力的尘世遗民,当两位主宰在他的肉身内交战时,他只能黯然退避,不敢发声,更不敢干预。
上玄瑾已全然掌控战局。
她的灵识短刃已携末日风暴之威,即将对噬灵虫发动致命一击。
那晶莹噬灵虫气息已然衰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亡。
然而此刻,灾变陡生。
上玄瑾的面容骤然凝固。
随一道银灰光华掠过,那垂死挣扎的噬灵虫,顷刻间气息疯狂飙升,形体亦剧烈膨胀——由一触即溃的微渺浮蝣,化为一条黝黑粗壮的巨蜈。
其通体覆以暗黑甲壳,拥有一对短钝触须与数百节肢,每节皆附双排利爪,显得狰狞可怖。
“该死!”上玄瑾心中暗咒。
她明白,这是幕后黑手出手了。
尽管她目前尚不知其真面目,但对方在魂识层面所展现的恐怖力量,已足以让她心惊胆寒。
未待她彻底清醒,那巨蜈的首对镰状肢即开始狂涌出晶莹毒液,淹没整个心灵领域。
上玄瑾的思绪停滞片刻。
随即,一种末世般的绝望感自她心底深处翻涌而出,如潮水般几乎淹没她的魂魄。
她仿佛成了一名溺水者,悬浮在冰封水面之下。
冰面上有人蹒跚而过。
她奋力敲击冰面,却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而在她的足下,仿佛束缚着沉重的废铁锁链,拽着她向下沉沦,欲将她拖入无垠的深渊。
此刻上玄瑾已然明了,那巨蜈的毒液,如同她的灵识短刃一般,实乃某种精神秘术的具现形态。
它能撩拨对手的阴郁情绪,使之迅速弥漫、爆发,直至对手彻底淹没于绝望之中——毕竟,陷入绝望的魂魄,往往最为脆弱。
她倾尽所有意志力,竭力与之对抗。
然而,诸多曾被她深深埋藏的记忆,依然不可避免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忆起母尊陨落之际,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对她低语:“瑾儿,未来的路你要独自前行了。”
她忆起幼时在废墟驿站劳作,不慎打碎一只陶土饮水罐,滚烫的沸水溅在手上,烫出一串串小水疱,痛得她撕心裂肺;但驿站主人却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只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罐子,随后抄起锈迹斑斑的铁棍,一边狠命抽打她,一边恶语相向:“蠢笨如猪的废物!”
她忆起初次加入猎魔团担任底层猎手的那年霜降节,与同伴约定前往裂谷边缘观赏废土异象;她用数月积蓄换得少许香膏、土制口红和骨质头饰,渴望如其他年轻女子般,妆点得清丽动人。然而同伴们在见到她后,却忍不住放声嘲笑,称她活似“涂抹土灰的壮硕雌兽”、“废墟舞台上的丑角”。
她忆起任职猎手两年后,终于迎来一次晋升的契机——她本认为凭借自己的功绩和修炼境界,定能顺利通过考核,晋升为九级猎手,不料半途竟冒出一名“某猎团高层的远亲”,夺走了她的希望。
……
数载后,团长大人语带沧桑地对她说:“砺石方显璞玉质,破土才见古剑锋。正是你过往的困厄,铸就了今日的你。”
上玄瑾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感激团长大人的教诲之情。她深知,团长大人言之有理——若非那些痛苦的经历,自己断不会如今天这般,拼尽一切只为变得更强大、更接近完美。
她以为自己早已释怀这一切。
然而此刻,“心虫”却悄无声息地唤醒她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使她的心绪跌入了负面情感的漩涡。
她垂下头,默然无语。
只有两行泪痕,自她眼角滑落,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她的破旧衣襟上。
…………
顾渊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波动。
凭其超乎寻常的灵识洞察力,他同样敏锐地觉察到,商贾杨长荒的精神能量正迅猛增长,甚至超越了一般低阶修者的水准。
他清楚,这份力量并非源自杨长荒自身,而是操纵“心虫”的幕后黑手所赋予。
那人的强横远超他预想。
即便是素日里显得深不可测的上玄瑾,也在这场魂识对决中渐露颓势,深陷消极情绪,难以挣脱。
顾渊眉宇微蹙,看向身边的时寒烟:“寒烟,上玄道友恐怕在战斗中遭遇困境,我需助她一臂之力。若七十个呼吸后,我与她同样未能从魂识之战中脱身,你务必尽快返回猎魔司总署,将此事告知司首大人。”
时寒烟“嗯”了声,郑重其事地点头。
灵魂层面的争斗对她而言太过玄奥。她未曾修炼此类法门,自然无法插手其间。
她只能确保不添乱。
并在自己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内,竭力贡献一份力量。
——当然,即便只是传讯报备,她也不一定能够帮上忙。
洛司首精通天机推演之法,始终密切关注着顾渊的生命安危。
顾渊如此安排,实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空玄散人曾在他心中留下深刻阴影。
他惧怕那个隐匿黑暗的敌手同样拥有遮蔽天机的手段。
…………
随后刹那,依靠精神秘术“暗日”,顾渊双眸化为深沉的漆黑。
他的神思随之潜入杨长荒的意识疆域,目睹了那只庞大骇人的巨蜈,目睹了上玄瑾的灵识短刃,也目睹了杨长荒颤抖不已的魂魄。
巨蜈的“毒液”弥漫这片空间。
顾渊的灵识甫一进入,亦无法幸免地被其吞噬。
苦痛的记忆被悄然唤醒。
他忆起自己初降临这个世界,得知再也无法见到亲人朋友,恐惧、孤寂与哀伤的情绪席卷而来,令他无所适从。
他忆起自己在获得“薄命奇才”天赋时,表面笑得云淡风轻,心底却对苍天暗骂千百遍。
他忆起自己在沂山黑石祭坛边,被空玄散人逼迫研习《昭冥禁术》,时寒烟持巨斧愤然上前,却在空玄散人面前无力倒地。他束手无策——只能带着沉默的愤怒,步入黄泉之桥。
若说上玄瑾的消极情绪,主要源于童年的创伤,源于他人的言语侮辱,源于无人关爱的孤独。
那么顾渊的消极情绪,便主要源自于命运受他人摆布的无力感。
正如黄泉之桥上那位白发少年所言——“你的人生太过压抑,太过憋屈”。
他痛恨这种感受。
“多谢。”他微笑,对那隐匿于未知的幕后黑手低声言道。
他此刻正在攀登“思归峰”,正需体验各种情绪,借世俗磨炼道心。
对方恰逢其时,唤醒他心底的怒火,赠予他一份厚礼。
他的瞳孔转为湛蓝。
“暗日”的威力,已不足以应对对方。
他所需的是无垠的黑夜。
这一瞬息,晦暗沉厚的夜幕笼罩了杰克·灰烬的精神荒原。
天际星辰如繁钉密布,闪烁着锐利且炫目的辉光,照亮那头庞大的暗铁甲虫。
甲虫身上陡然迸发深紫的焰流。
焰流中交织着斑驳星屑,犹如疾舞的星河碎片。
这是一幅冷峻色调的画卷,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炽热。
甲虫在烈焰中挣扎、痉挛,数百节肢猛烈颤动。
无所不在的精神毒素,开始缓缓蒸发。
莉莎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略微恢复神智。
面对辽阔无边的星海,以及甲虫身上的紫罗兰火舌,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惊奇。
同时,亦有震慑,亦有敬畏。
从她灵魂的核心,自然而然滋生。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戒备森严的废墟要塞——更确切地说,像是游荡在末世苍穹下的神庙遗迹。
一切破败庄严,神秘残破。
使人不敢仰视,不敢发声,甚至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废墟深处的未知主宰。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内心涌起疑惑。
但此刻危机四伏,不容她多想。
她的灵识再度聚变为锐利短刃,向黑暗的甲虫凶狠刺去。
…………
在这场争斗中,最凄惨的角色,无疑是杰克·灰烬。
作为一位毫无异能的废土流浪者,他自然无法抵抗暗铁甲虫的精神毒液。
刚才的一段时间里,头顶坠落辐射尘埃、在废墟阶梯上连续跌倒、拾荒收获骤减、能量币被窃等一连串厄运景象再度浮现脑海,使他焦躁不安,忍不住爆发出各种粗鄙言辞。
直至此刻,负面情绪终告消散。
他望见这片广袤无际的星空,感知到其中的磅礴气息,竟不由自主地抑制住内心的杂念,垂首屈膝,显露出臣服的态势。
这里本应是他自己的精神领地。
然而此刻,却仿佛成为了他人掌控的废墟。
…………
这是赛博在不久前的一刹那,借由内心的情感波澜,顿悟出的灵识类新秘术。
它基于“日蚀”,却又超脱了“日蚀”。
毕竟,日蚀只是瞬间即逝,星空却是永恒屹立。
星空之下,即为他的领土。
在此疆域内,众生皆将响应他的号召,臣服于他的脚下——反抗者的命运,就如同那只暗铁甲虫般,将承受烈火的煎熬。
赛博所需做的,便是掠夺领地,将他人的心灵废土占据为己有。
然而,此秘术仍存限制——若对手的灵识强度远超他,对方便能挣脱束缚,秘术即失效。
他将此秘术命名为“星墟”。
“心蛊”背后的操纵者的确强横——不仅操控邪术手段诡谲多端,还能远程播撒精神毒素,激发负面情绪,连莉莎与赛博这般年轻的废土奇才亦几乎中招。
若要与那人在灵识层面正面交锋,以“星墟”直接侵入对方的意识废土,赛博恐怕并无胜算。
然而此刻,他们身处的是第三方的心灵废土。
杰克·灰烬仅是个凡人,灵魂力量极其微弱。赛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识海变为了自己的主场。
他虽不能一击摧毁对手。
却能以烈火削弱甲虫的防护力,同时确保莉莎保持清醒。
更何况,那位幕后黑手在此投下的,仅是一缕分灵——其断不可能将全部灵识力量投入这场远方的较量。
因此此刻,战局悄然扭转。
甲虫身上的火焰愈发炽盛。
莉莎的灵识短刃随之锋芒尽现。
那甲虫显然不愿坐以待毙。
它突然周身弥漫黑雾,体型愈拉愈长,愈胀愈大,每一对节肢都化作锐利的刀刃,身躯表皮也变得如装甲般坚硬。
它跃起翻飞,以一对节肢格挡迎面而来的短刃。
“砰!”
短刃与甲虫节肢重重相撞,强烈的冲击波席卷整片识海。
甲虫的身影淡化几分,变为半透明状态。
莉莎的灵识亦有些模糊。
至于杰克·灰烬的灵魂……早已退缩至一隅,蜷缩成一小团,只盼这场恐怖的争斗早日落幕。
在废土现实之中,艾米也在紧张地关注战况。
她目睹莉莎面色苍白,表情变化万千。
她看见杰克·灰烬跪倒地面,身躯瘫软无力,不住颤抖。
她看见赛博面色严峻,唇角紧抿成一线。
她从未涉足过心灵层面的斗争。
然而仅从伙伴们神色的变迁,便足以让她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她知晓莉莎是废土议会的重要人物,手段多样,深藏不露;她亦了解赛博曾修炼过“日蚀”秘术,精神力量较同阶流浪者更为强大。
可即便他们两人联手,仍与敌人僵持不下。
那个隐匿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有多么恐怖?
就在这时,艾米忽闻赛博低声吟诵咒语:
“以我之名,召唤万灵,东震西兑,南离北坎,启天门闭地户,留人门封鬼路。上不透风过,下不容水流。大邪神魔,风刃断颅。人来无影,鬼来迷途。”
她未习得符咒之技,自然不解这句咒语的含义。
但她却目睹赛博庄重的表情,感受到他声音中无法抗拒的威严。
莉莎迅速辨识出这句咒语——
这是“蔽界咒”,能够构建一道无形的屏障,封锁异能、阴邪之气乃至灵识力量。
由于此咒语过于艰涩,莉莎仅在典籍中见过其名与效用,却无法实际施展。
然而她明白,一旦赛博成功施展“蔽界咒”,他便能切断“心蛊”与操控者之间的联系。
以他们二人的实力,对抗一只失去主控的邪虫,简直是易如反掌——毕竟,当前甲虫的实力,很大程度上源于其主人的支持。
只是,有一事令莉莎略感困惑——赛博所念的咒语,与她记忆中的“蔽界咒”稍有不同。
在她的认知中,所谓的“咒语”,是沟通上古灵体的桥梁,是代灵体传达旨意的咒术。
使用咒语之时,往往需颂念某位灵体的尊称,方能借取灵体的力量。
如《亡魂经》中的“太古神令,渡尔幽魂”,便是借助“太古星辰守护神”的名义。
然而赛博的这句“蔽界咒”,却是以其自身名义在下达指令。
理论上,赛博如此篡改咒语,乃是一种亵渎神灵的行径,会遭受天罚的制裁。
然而他非但毫发无损,且这咒语竟还生效了。
广袤星河遮蔽了整片识海。
蛊虫与主人的纽带就此断裂。
由于失去主人的能量供应,嚣张跋扈的甲虫顿时丧失了尖锐的节肢,丧失了坚实的外壳,也丧失了恐怖的精神毒素,重归为那只虚弱的透明邪虫。
莉莎深知,此刻正是最佳的出击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灵识力量汇聚于短刃之上,如疾风闪电般向邪虫刺去。
那邪虫蜷曲一团,微微颤抖,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但莉莎毫不怜悯。
“嚓”!
短刃径直穿透邪虫的外壳。
邪虫瞬息化作青烟,消失无踪。
赛博满意地点点头。
念头一转,随之撤销“蔽界咒”与“星墟”秘术。
漫天星辰顷刻消逝。
一切重归宁静。
杰克·灰烬瞬间瘫坐于地,面色惨白,眼神木然,显然仍对刚才的变故心有余悸。
虽然“心蛊”已被消灭,尽管赛博与莉莎的灵识已迅速撤离他的意识废土,杰克·灰烬仍旧感到一种“我的身躯已不属于我”的幻觉。
莉莎同样深吸一口气,神志终于回归现实废土。
她瞥了眼身边的赛博,想起那片广袤无垠的星空,以及那句被改动的“蔽界咒”,心中涌现出无数疑问。
然而犹豫片刻后,她最终说出的,却是一句“感谢”。
因为她深知,若非赛博及时出手相助,她恐怕会永远沉溺于消极情绪的深渊,无法自拔。
若到那时,形势必将极度不利。
赛博淡然一笑,回应道:“不必言谢。若不是你特意邀我来看房,也不会陷入如此困境。”
他的眼神平静而深沉。
无论莉莎如何仔细揣摩,都无法从其中窥见他的思绪。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啊!”她心中暗道。
当初她在洛司首的残破影像中初次见到赛博时,只觉这个青年英俊非凡,天赋异禀。
但之后每次相遇,诸如崂山遗迹的试炼、从青州废墟死里逃生、元宵擂台对峙强敌,再到今日意识废土的激战……他总能不断带来“惊奇”,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手段。
至于艾米,此刻终于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刚才那段时间,她始终心弦紧绷,时刻预备奔回驱魔司营地传递消息,生怕赛博在险恶的灵识对决中遭遇不测。
——若意识废土中也能施展刀技,她恐怕早已挥舞“昆吾刀”,气势汹汹地加入战局。
直至此刻,她才长出一口气,向前几步,一双明亮杏眸弯成月牙。
“赛博,战况如何?”她询问。
“我们已顺利消灭了杨先生识海中的邪虫,”赛博答道,“但背后的敌人藏匿极深,我们暂时无法找到其踪影,还需驱魔司营地派遣人员深入调查。”
此时,商贩杰克·灰烬终于倚着旁边的石柱,艰难地从地面站起。
他鞠躬致礼,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向驱魔司的游侠们诚挚致谢。
“若非诸位大人的援助,我真不知这倒霉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同时,他还从衣袋中摸出一叠能量币,硬塞给赛博和莉莎手中,口中道:“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但莉莎立刻摇头,神情严肃地拒绝了。
她指出,今日四合院内发生的事件,已作为异常记录,录入驱魔司档案。依据废土驱魔司规定,成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严禁向民众收取贿赂。
“此外,杰克先生,今日之事背后,恐怕尚有隐情,”莉莎续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驱魔司会派人前来调查线索,希望你能全力配合。如有给你的生活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
倒霉缠身的问题得以解决,杰克·灰烬自然不再贱卖房产。
加之按照废土法则,幕后黑手未被捕前,这座四合院作为案发现场,将暂时禁止交易。
故赛博欲购房产,只得另寻他处。
这让他颇感惋惜。
因为他很难在京城其它区域,找到如此价廉的避难所。
幸运的是,解决风水问题及杰克·灰烬体内的“心蛊”后,他将获得一笔功勋奖励,足以弥补错失低价房源的心理损失。
除此之外,经历刚才的负面情绪洗礼后,他在“日蚀”的基础上,创新出新的灵识类秘术“星墟”,并且对第四境“思乡岭”的理解更趋深刻。
他坚信,待今晚回去修炼,定能在“思乡岭”的阶梯上再迈一大步。
经过多番权衡比较,赛博购入了延庆废墟的一座居所。
其毗邻废墟河流,周边林木环绕,景色秀美宜人。
虽然附近有诸多权贵的豪宅遗迹。
但赛博思量,自己今后在家的时间应不多,这房屋很多时候可能仅作摆设,他应鲜有机会与邻居们产生交集。
当然,对他而言,最关键的因素仍是价格。
此屋售价四百八十枚能量币,比思顺废墟那座便宜不少。
扣除驱魔司的住房补贴后,他还需支付三百枚能量币。
当然,今日他只需付一百枚,剩余的部分可以日后分期偿付。
艾米见他资金紧张,极为仗义地提出援助,表示愿意帮付一半费用——只要赛博不介意她常来蹭饭。
赛博笑了笑,婉拒了她的好意。
投资购房之事,意义毕竟与赠丹不同。万一她父亲时千户得知此事,说不定会从莱州废墟直奔京城。
…………
“在这洛京城,赚钱不易,花钱却实打实地快!”
半个时辰后,赛博坐在返程驱魔司营地的战车中,心底默默感叹。
新购的宅邸暂不能入住。
还需耗费一段时间,按照废土房屋改建规范,对其入口、楼梯等进行改造。
此刻,元宵擂台赢得的能量币已离他而去,落入原屋主囊中。
赛博叹了口气。
他深刻体会到,要在洛京城过得安逸,单靠驱魔司的俸禄绝非长久之计。
一方面,洛司首提及的“龙门书院客座讲师”职位,既清闲又有优厚待遇,他得设法争取。
另一方面,京城不比沂水废墟,此处游侠众多,富人也不少,对符箓的需求想必巨大,他或许可以效仿那位名为赵欣然的符道大师,通过售卖符箓赚取收入。
…………
与此同时。
在洛京城北、临近邙山的茅屋中,掌控“心蛊”的中年女子脸色异常阴郁。
她植入杰克·灰烬及其他人体内的“心蛊”,是她耗时多年、以灵识之力日夜温养而成,与她有着紧密的联系,几乎等同于她灵魂的一部分。
正因此,她才能凭借“心蛊”,施展能够释放消极情绪的精神邪术。
然而她万万未料到,对手不仅能从消极情绪中挣脱,还能切断她与“心蛊”的联系。
尤其是连接断开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威压,仿佛来自末世云端的神只在颁布神谕,令她生出自心底的敬畏。
“可恶!”她心中愤然,“这究竟是何方对手,竟在灵识领域拥有如此高深造诣?必须尽快告知主上。”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身形瘦削、面庞狭长尖细、蓄着胡须,身穿华丽的破旧锦袍,手中握着一个风水罗盘。
“麻夫人,京城有变,”他面色阴沉地禀报,“我布下的‘绞龙’杀阵,其中一个节点被人破坏了。”
天行二十四年正月廿一。
今日,赛博应召入宫觐见、接受封赐的日子。
天未破晓,他已披挂七曜战甲,头戴乌钢盔,乘上皇宫遣来的战车,自驱魔司总部营地启程,朝那庄重壮丽的紫宸遗址行进。
此时洛京城仍未自沉眠中醒来,街巷人烟稀疏,一片静谧。
天空呈现深蓝底色,仅东方天际略显微曦,点缀着几颗孤星。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尘雾。
约摸半小时后,战车停在紫宸遗址的主门——应天门之前。
赛博下车,一眼便望见应天门的五个大小各异的城门洞。
中门最为宏伟,通常仅为皇帝座驾通行;左右侧门限皇族贵胄与四品以上官员使用;如赛博这般六品官,只能从最右侧毫不起眼的低矮旁门步入皇宫。
“倘若记忆无误,‘洛水大会’夺魁前三的修行者,能从中门离宫,”赛博默默思索,“不知有生之年,我能否有幸体验一次走中门的滋味。”
按照惯例,皇城范围内严禁乘车、骑马或驾驭飞剑。
赛博只得在一名青袍小太监引领下,于红墙残壁间徒步而行,以此表达对皇帝的敬意。
很快,他们穿过了两道宫门,视线触及紫宸遗址内最为巍峨壮观的建筑——奉天殿。
它顶部覆以重檐庑殿式结构,底部立于三层斑驳石阶之上,开间十一间,进深五间,皆遵循最高规制。屋脊上残留着众多仙禽神兽的金属雕塑残骸。
殿前为开阔的广场,昔日可容纳数万人朝拜欢庆。
民间口中的“金銮殿”,即是指此殿。
然而,“奉天殿”通常仅用于举办重大庆典,如皇帝登基、皇帝婚礼、册立皇后、将领出征等。
赛博的封赐仪式,不足以动用“奉天殿”,只能在奉天殿后、规模稍逊的“光政殿”进行。
此刻,赛博终于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来者面白无须,身着深蓝锦袍。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曹通。
“赛博主事,请随我来!”他笑容满面,对赛博言道。
赛博点头,随曹通踏上石阶,跨过门槛,步入“光政殿”的大门。
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犹存。
顶部有向上隆起的藻井,虽已残破,仍可见繁复的龙纹痕迹,由残缺的斗拱支撑。
地面铺就的“金砖”,虽已磨损,仍闪烁微光、平滑如昔。
两侧矗立着高大的立柱,其上蟠龙图案依稀可辨。
每根柱子旁,站立一名手持长枪、身披轻甲的卫士,皆目不斜视、表情肃穆。
正前方九级台阶顶端,乃天行皇帝的雕饰金漆宝座。
然而此刻宝座空空如也。
如无意外,天行皇帝仍如往常般,隐于内廷,潜心修炼,不理俗务。
如赛博这般小人物的封赐仪式,显然不足以让天行皇帝中断修炼计划,破关而出,亲自主持。
“赛博主事,请在此稍候片刻,”太监曹通再次开口,“昭宁公主殿下即将抵达。”
语毕,曹通自偏门退出光政殿。
殿内陷入沉寂。
剩下赛博,以及一群默不作声、宛如雕塑般的士兵。
此等氛围,极易对人心施加压力。寻常人面对如此阵仗,恐怕早已瑟瑟发抖,彻底屈服于皇室威严之下。
然而赛博毕竟曾直面“凶神”。
即便周围士兵的目光锐利如剑,他亦能保持心境平和。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突现。
藻井残存的金龙雕刻,立柱上模糊的金龙图案,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齐齐将目光投向赛博。
一股强横威压朝赛博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