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水草绿植,墙壁和天花都爬满了地锦,地锦长得非常茂盛,枝叶互相纠缠在一起,将墙壁遮掩起来,一点缝隙都看不到;天花上的地锦,也是长得茂盛,不仅将房梁都缠满了,还因为枝叶太长,只能悬挂在空中。
褚奚目光随着地锦的生长路线一路看过去,确实发现,这满屋子的地锦都是从一处生长开来的。看起来一屋子的地锦,其实也只是从一根根系生长开来的而已。
地锦将整个屋内包裹的严丝合缝,一点阳光都透露不进来,加上其他的水草绿植,使得整个屋内散发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让身处其中的人忍不住寒战。
看着环境,她已经确定这里就是蛊虫巢穴。
小黑蛇兴奋地向屋内正中的方向爬去,开始把趴伏在水草上的蚊子和蚊子卵一一吃掉。褚奚看到屋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陶罐,陶罐里长着水草,水草上附着很多蚊子以及蚊子的虫卵,便来到黑色陶罐前一探究竟,就看到一只拇指大小的花蚊子正在趴伏在水面上,陶罐里发出浓郁的恶臭,让褚奚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用猜她也能想到,这就是子蛊。
只是,如果按照她之前看到的情况来看,这只虽然是子蛊,由于产下许多虫卵,也可以称呼为母蛊,用于杀宫女和殷皇的应该就是这只子蛊生产下来的小蚊子。
花氏将子蛊养成了母蛊,那么真正的母蛊在什么地方?
褚奚有点不懂,转念想到有关子母咒蛊的一些知识点,突然就明白了。
子母咒蛊杀人成功的结局就是双方同归于尽!
真正的母蛊应该早就被花氏养在身体里了,而她只要把子蛊养成,寻机放入殷皇体内,就可以完成杀人目的。
有一点,褚璱没有想通,就是花氏为什么要把子蛊养成母蛊?让那些小蚊子到处杀人?仅仅只是为了子蛊寻找养料吗?
褚奚想,应该没那么简单,如果单单是为了子蛊的养料,凭花氏和洛景两人也可以做到杀人取心的目的。
突然想到长明宫里的所有人可能都被种了蛊,一个想法不由生出:由于母蛊、子蛊、再到子蛊产下的那些小蚊子,三代蛊虫有着血缘链接,子母咒蛊的杀人方式可以同时在三代之间实现。
也就是说,花氏在杀殷皇的同时,长明宫内所有人也会被杀,花氏这是要让整个长明宫的人为花家陪葬,将长明宫变成一座死宫。
就算有人调查事情真相,最后也归结于死于中蛊,没有任何人为痕迹。
一旦查到这一点,百姓难免就会想到,十七年前花家一脉因巫蛊之事被灭族的事情,如今大殷皇族也死于巫蛊,只会觉得这其中非常蹊跷。
再有人引导一下,暗示花家当年案情有冤,十七年了,做鬼也要找殷皇报仇,且用的手法还是巫蛊,而这巫蛊就是他们冤死的罪魁祸首。
这说明,皇家可能是花家几十号的鬼魂杀死的。
灭了皇家的是花家那些鬼魂,谁能断这个案子?
无人能断!
花氏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天下人明白,花家死得冤,殷皇该死!
到时候,就算一国之君死了,也是被天下人唾弃,认为他就是昏庸无道,不明察秋毫,听信小人之言杀了忠心耿耿的花氏一族,死后也要背负天下人的骂名。
相反,花家因为殷皇的错误判决被灭族,反而能够激起更多人的同情,最终正名,史书记载也不再是单一的谋权篡位的逆臣,而是含冤而死的忠臣!
这才是花氏真正的复仇大计!
褚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花氏计划很完美也很周全,如果没有她,她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对于花家是否死得冤枉,褚璱不知,但她是不会让花氏屠杀长明宫几千号人,她们当中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与花家无冤无仇,不能枉死。
如今她定然是要处理掉这些蛊虫的。
就在褚奚想着要怎么处理掉这些蛊虫的时候,原本在陶罐里的子蛊,突然袭击了她。
还好褚奚反应快,一个闪躲,躲过了子蛊的偷袭,子蛊见褚奚躲开了,立刻又向她攻击过去,这时正在吃那些小蚊子的小黑蛇看到褚奚危险,迅速飞向褚奚,一口咬住子蛊的背部,开始撕咬起来,不会儿就见小黑蛇轻而易举地把这个大蚊子给吃了。
褚奚看着小黑蛇一脸享受美食的样子,有点汗颜,又瞧着屋中其他的小蚊子,便对小黑蛇道:“其他的别忘记也吃了。”
小黑蛇听后,发出“滋滋滋”的欢愉声,继续去吃自己的美食去了。
褚璱看到小黑蛇美滋滋的吃着满屋的小蚊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苦思冥,简直就是多余。
褚奚准备清理掉屋内的地锦,看看是否还能查到其他什么线索,刚扯开一根地锦,就听到外面传来花氏的一声惨叫。
子蛊已死,花氏体内的母蛊反噬了。
褚奚立刻开门出去查看情况,就看到花氏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痛苦地呻吟着,被洛景抱在怀里,安抚着花氏。
“舒儿,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花氏忍受着母蛊的噬心之痛,伸手抚摸着洛景布满皱纹的脸,一脸愧疚,“洛哥,舒儿害了你,也害了墨儿和香谷,我对不起你们。”
花氏身体一阵抽搐,看得出来她隐忍得很痛苦,“洛哥,舒儿不想死于蛊虫反噬,也不想死在仇人的手里,求你给舒儿一个痛快吧。”
“好。”
洛景一脸悲痛,伸手对着花氏的脑门就是一掌下去,花氏感激地看着洛景,带着微笑死在了洛景的怀中,随着宿主的死亡,花氏体内的蛊虫却是突破花氏的胸口,欲飞离身体。
褚奚一见,立刻喊道:“小黑。”
只见一个黑影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一口咬定就要逃走了母蛊。
小黑蛇一口把母蛊吞入腹中,吞下子母蛊的小黑蛇,身上的黑色看起来更深了许多,原本一双黑色的双眼,隐约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光。
殷皇看着花氏和洛景这样惺惺相惜的场景,一下子红了眼,对殷皇来说,花氏就算死了,那也是她的女人,是他的废后,便吩咐沈忠去安置花氏的尸身,结果沈忠被洛景一掌劈开。
殷皇彻底怒了,只觉得这洛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槿统领,把他抓起来,关入水牢。”
洛景却是不怕,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摇铃,叮叮当当摇了起来,就见围住他的那些禁军,抱头大喊,少许就见一个一个的七窍流血而亡,又见一只苍蝇从死者的耳朵里爬了出来,刚接触空气的苍蝇就化为灰烬。
洛景这一顿操作使得所有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褚奚则是脸色大变,质问道:“你们果然早就在所有人的身体里中了蛊,你们并不是简单的要杀死陛下,而是要灭了大殷皇族。”
洛景听到褚奚的话,癫狂地大笑起来,“不错。他殷天政可以对灭花家九族,为什么舒儿就不能灭他殷家九族?”
杀了几百号无辜的太监宫女,他们竟然没有任何感觉,褚奚只觉得纵然两人可怜或让人同情,但行事这般狠辣无情,与当年的殷皇有什么区别?
“因为报仇,你们就要给这长明宫里的全都下了蛊?那些太监宫女士兵都是无辜之人。”
“他们的生死与我无关,只怪谁让他们进了这皇家之地,为了完成舒儿的复仇大计,死几个人又何妨?哼,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这长明宫早就成了花家的陪葬。我就知道你会坏事,果不其然,那晚没杀了你就是最大的失误。”
“你很聪明,你之前的猜测与真相也所差无。你既能够猜到我用鞋印做障眼法,那么你应该也能猜到,蛊虫也是可以用作障眼法的?蚊子只是我想要给你看到的,真正的蛊虫却是隐藏在这长明宫内所有人身体里的苍蝇幼虫,如今恐怕已经孵化成虫,只要这铃铛一响,这宫内的所有人必将七窍流血而死。”
洛景说着摇了一下手中的铃铛,“叮当”一声,不知唤醒了什么,就看到刚才禁军呕吐的地方,飞出了一只苍蝇,飞出来这座废弃的宅邸。
褚璱心下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动了动自己肩膀,小黑蛇不明所以地看着褚璱,褚璱盯着小黑蛇,示意它去房子里吃虫去。
小黑蛇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没人会在意一条小蛇的动向,小黑蛇刚进屋,就看到在褚奚扯掉地锦的地方有一个大苍蝇在,二话不说就上去一口美滋滋的吞下。
褚璱心里焦急,不知小黑蛇发现了什么没有,其实她也不知道屋内有没有苍蝇母蛊,要是没有,等待她的就是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在她面前。
如果有,一定会被小黑蛇吃掉,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她就是稳住洛景,等小黑蛇回来。
“看你对花氏一往情深,为了她不惜陪她复仇,如果你真的爱她,不是应该劝她放下仇恨,和你一起行走江湖 ,岂不快意?”
“你懂什么?陪他一起复仇,跟她一起死,才是我最爱她的表现。只要舒儿想要的,我都可以为她实现,陪她一起复仇一起经历死亡,如果是舒儿的愿望,那我就会实现她。废话少说,舒儿已死,我也不会苟活,死前我也要帮她实现复仇大计。”
洛景不再跟褚奚啰唆,直接摇其手中的铃铛。
褚璱一看,就要去抢,但是被躲开,正看到回来的小黑蛇,立刻把它捉过来闻了闻,闻到了一股臭味,一闻就知道是刚吃的,心头一松。
看来她猜错,不管是蚊子的母蛊还是苍蝇的母蛊,都在这个房间里。
鄞槿看褚璱去抢铃铛,又听洛景的话,就想要帮褚璱去抢铃铛,一把被褚璱拉去,鄞槿不明白地看着褚璱,“你不是要抢铃铛吗?”
“现在不用了。”
褚奚看着洛景手中的铃铛,“ 请便。”
褚奚这话一出,就把殷皇、陈大人几人给吓住了,但褚奚却是一点惧意都没有,淡定地等着洛景控蛊杀人。
洛景见褚奚如此淡定,又试着摇了摇铃铛,双眼盯着陈大人、鄞槿两人没有任何反应,又加剧了摇铃的节奏感,依然毫无动静。
洛景顿时明白了什么,震惊地看着褚奚,“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褚奚也不隐瞒,指着禁军的那摊呕吐物,“自然是你摇铃的时候发现的,你这苍蝇的母蛊已经成了小黑的腹中餐了。”
洛景听了褚奚的话后,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褚家人,今日真的是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就迅速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吞了下去。
褚奚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查看,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她还有问题要问他,便急切问道:“你所炼制的子母咒蛊,是不是来自《痋术》?《痋术》在哪里?”
洛景听到褚奚的话,明显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炼制的蛊虫是来自《痋术》?”
“很简单。一个能够搬动尸体到凤瑶宫的人,不可能是年迈的老人,最有可能对方正值壮年,而你行走时,脚下有力,与你面容极不相符。”
褚奚说着便看了一眼洛景那满脸的皱纹,继续说道:“原本我以为你这张脸皮是易容,如今想来是炼制《痋术》秘法所致。《痋术》的炼制蛊虫手法极其阴毒,炼制者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你的代价就是快速衰老的容颜。”
洛景苦笑,“我并不知道整本《痋术》在哪里,洛家当年也只得了书里的一页纸而已。”
洛景说着,便紧紧抱着花氏的尸体,深情的目光看着她,“舒儿,我们生不能同衾,就让我们死后在一起吧。”
随着洛景话落,一只老鸦从众人头顶飞掠而过,飞向府邸边上的黑边,一棵杨柳下正站着一个黑衣男人,手中正拿着一支竹笛。
老鸦飞落在他的肩头上,黑衣人抬手吹起了手中的竹笛。
笛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了,笛声优美而绵长,在整个长明宫里响彻,所有人都被笛声所控,无法言行。
伴随着笛声,就见洛景面色痛苦,不过须臾,洛景已无声息,与花氏紧紧相拥。
笛声依旧不止,直到洛景和花氏的尸体,在众人眼前化为两堆黄土,只见两堆黄土中,出现了两只苍蝇的尸体,这应该就两只蛊虫
在笛声的催动下,苍蝇也化为了尘土,与洛景和花氏的融合在一起,
褚奚脸色非常不好,因为就在刚才,她的脑中闪过一个知识点,吹笛人不但能够利用蛊虫将人化为灰烬,更能用笛声控人,可见其蛊术已经到了顶级,跟她应该不相上下,而他可能才是这一切背后的推手。
笛声止,众人才得以行动,殷皇暴怒,立刻派人去寻找吹笛人,誓要将人抓起来。
褚奚则带人清理养蛊的屋子,也就是在清理过程中,她发现,地锦里有裹尸的痕迹。这也说明,为什么那些尸体的死亡和腐化时间对不上。如此一来,才算解了褚奚心中的疑惑。
殷皇抓了三天也没有抓到吹笛人,也知再下去也是徒劳无功,便寻得褚奚询问她的意思。褚奚直言,吹笛人恐怕已经离开大殷,而她既然已经解决了这里蛊虫问题,也将要离开。
殷皇担心吹笛人会返回来杀他,想要留下褚奚。
褚奚表示,对方不会再回来,让殷皇安心,还有她要去追寻吹笛人的踪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有杀了吹笛人才能从根本上遏制危机,才能保国泰民安。
殷皇最终放了褚奚离开,希望褚奚能够早日找到吹笛人,并除之。
褚奚临行前,看到了鄞槿的身影,按鄞槿话来说,他从今日开始就是殷皇派给褚奚的保镖,一路护其安全,直到抓到吹笛人为止,这是殷皇对他上次保护不力的处罚。
褚奚听后,什么都没有说,毕竟经过此事,褚奚基本可以确定,那吹笛人可能就是盗走《痋术》的人,所以才会对殷皇说想要斩草除根必须除掉吹笛人,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完成家族的委托。
不过,既然殷皇贴心地给他派了一个保镖,褚奚自然不会拒绝,毕竟路途未知,危险未知,有个武功高强的鄞槿在,于她来说只赚不赔。
帮殷皇除掉吹笛人,也是顺手之事,就算没有殷皇这一出,她也是要去找吹笛人,夺回褚家的东西。
褚奚和鄞槿出了东都城后,就利用小黑蛇,追踪《痋术》的下落。
是夜,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缓慢前行着,车内坐着一位,一身墨色衣服,戴着一个黑色面具的男子,男子手中拿着一支竹笛。
就见他将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很快就看到从空中飞来一只红眼老鸦,老鸦飞进车内,落在吹笛人的手上。
吹笛人伸手抚摸着老鸦的羽毛,然后将老鸦送到马车外,老鸦忽的一下飞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马车继续缓慢前行,一声笛声从车内传来,在夜色中回荡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