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与我无关
陵鲤山，壤下府。
管家土十一屏住呼吸，举着托盘俯首站在门外，恭敬道，“大人，礼衣已制好。”
良久，房中传来一道声音，“进。”
土十一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跪在地上，高举托盘，“大人，按照您的意思，一百零八位灵师，花了七个月时间，采用西山云线混合白灵蛛丝织绣而成。”
脚步声微动，少年走了过来。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一头棕发，发尾卷曲，肤色白皙，面容精致。明明是一副乖巧模样，但身上气势却很阴郁，带着压迫。
当然也该如此，毕竟他可是六大氏族上三族之一壤下氏的家主——壤下月。
两年前，前任家主壤下行元将家主之位传给儿子，便带着胞弟壤下行一离开氏族，寻医问药去了。
壤下月便成为壤下氏新一任家主。年轻家主一上位就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取消氏族一直以来对柳氏的打压。
这一举动令人十分费解，毕竟当年柳氏少主柳侍可是将壤下氏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壤下月的叔叔——壤下归一废了。害得壤下氏地位下跌，险些跌出六大氏族。
这些年，壤下氏一直对柳氏打压，柳氏自知理亏，加上确实无能为力，不仅跌到六大氏族之末，氏族威名更是名存实亡，常常被附近氏族欺辱，若不是忌惮天地外，估计早就被其他氏族瓜分，消失在上宵了。
如此深仇大恨，壤下月竟然放弃了？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三个月前，壤下氏又放出消息，家主壤下月即将与柳氏新任家主——柳月明的妹妹成亲。广邀天下豪杰前去喝一杯喜酒。
这......氏族之间的关系当真复杂，昨天还恨不得杀你祖宗十八代，今日就要把酒言欢做亲家。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恨不能跟随氏族前去陵鲤山，见一见这桩“仇人变亲家的喜事”。
外界声音，土十一自然知情，看着不久前刚刚突破，已臻八阶的家主，他内心激荡，在壤下归一之后，壤下氏终于又出了天之骄子，壤下氏复兴有望！
家主虽然年轻，才刚成年，但目前形势，早点成亲绝对有益无害，好啊！
只是......
他收起心思，不敢分神。
壤下月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起礼衣，垂眸看去。
凤冠霞帔，流光溢彩。
“不错。”他低低赞了句，语气中难得带了丝笑意，“她会喜欢。”
土十一放下心来，正要说话，又听年轻家主问，“那人怎么样？”
他反应过来，连忙答道，“那位大人今日精神不错，听土圭说还下床走了几步......”
壤下月点点头，令土十一退下。
他坐回书案后，从桌上拿起一副画卷，展开看了一会儿，忽地低笑出声，“哼，真是......”
...
飞鸟梭上，顾亿闭眼坐在床上。
忽然，她面色涨红发青，俯身吐了口血。
“咳咳！”顾亿抹了把嘴角血迹，抬手按住胸口，眉心紧蹙，“还是不行......”
“哼，当然不行，你以为将经脉强行扩张，就能够储存更多灵气，代替灵核？未免太过想当然！”房间南侧，女鬼坐在窗柩上，陶瓷面具上幻化出一个鄙夷的表情，“你倒是不嫌疼！”
顾亿当然疼，但比这更疼的滋味她也尝过，闭上眼，准备再试。
女鬼飘到她面前，几乎与她脸贴脸，“我劝你最好别再试了，自讨苦吃且不说，一旦将筋脉折腾断，有你哭的！”
她话锋一转，“你想要练《驭九天》后五重，我有办法，只要......”
“将身体借你一用？”
顾亿冷冷开口，“你还好意思说，整天在我这吹牛，真到上场的时候，那王八蛋略施小计，你就迷了眼，着了道，成了傻逼！”
“你说谁傻逼？！”女鬼勃然大怒，在顾亿嘲讽目光中压下火气，讪讪道，“太久没开荤，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过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包准将他干，哦，不，弄死！”
顾亿冷哼，“我不信你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报仇！”
“哎呀!别呀！你看你连灵核都没有，虽有剑心，却不能修炼完整剑诀，报仇之日遥遥无期，我有办法助你深修，假以时日，剑道大成，岂不美哉？”
顾亿没说话，女鬼继续道，“只是借你身体一用，还会还你的。”
“立下丹契。”顾亿道，“只借一炷香，期间不准用我身体耍流氓！”
女鬼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
谷边沐正在睡觉，忽地睁开眼睛。
一绿衣少年站在他床边，笑意吟吟，“阿沐，起来喝酒。”
谷边沐翻了个身，“不喝，我要睡觉。”
“哎呀！”顾亿伸手拉他，“起来嘛，我都带着酒过来了，你就赏脸喝点，再说睡前喝点酒，更好睡呢......”
后面的“睡”字尾音拉得很长，带着分别样味道。
谷边沐转过身，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点头说道，“好吧。”
顾亿大喜，拉着谷边沐来到桌边，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上好的屠苏笑，试试。”
谷边沐端起，一饮而尽。
顾亿眸光微动，又给他斟满，谷边沐也不说话，端起干了，如饮清茶。
一壶酒很快见底，他脸上浮现淡淡红晕，俊美无伦，眼神也迷离起来，看着有些呆。
顾亿坐到他身边，将手抚上他后背，低声道，“阿沐，你醉了吗？”
房间角落处，一道虚影急得跳脚，早已破口大骂，声音却只有一人听到，“你大爷的！不是说好不干那种事吗？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身体还给我！！”
“顾亿”轻笑，放在男人后背的手上下游移，挑衅道，“哪种事儿？耍流氓？”在虚影气急败坏声中，她幽幽道，“放心，我不会食言，毕竟......”
“我是为了杀他！”话毕，手掌一翻，一道寒光直冲男子心口而去。
哼!该死的男人，上次若不是他用龟壳敲她，任那蠢货叫破天，也别想夺回身体！
顾亿又气又急，拼命往肉身上扑，却始终穿透而过，徒劳无功。
眼看寒芒就要刺穿男人心脏，一只手忽地抬起，按住“顾亿”小手。
谷边沐皱眉，“又犯病了？”话音刚落，抬手就是一砸。
“顾亿”一呆，眼中杀气如有实质，终还是不甘心地闭上眼睛，倒在桌上。
谷边沐放下乌龟壳，给顾亿把了把脉，又抚了抚她额，自言自语道，“魂线没松啊......”
“唔！好痛！”顾亿睁开眼睛，不顾额头上大包，“呛啷”一声拔出长剑，对准房间某个角落一顿乱砍，“我去你的！你个王八蛋！竟然诓骗我？！再有下次，老子就跟你姓！！！”
看着她疯癫模样，谷边沐这才放下心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转身上床拉被，闭眼开睡。
...
次日，顾亿刚打开门，甄德秀就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个饭盒，“建，建国，你吃了吗？我这里......你头上怎么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摸她额头，“怎么这么大个包？”
顾亿避开，“没事，撞门上了。”转身进了屋，“进来吧。”
甄德秀跟上去，将食盒放在桌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能撞门上？”
顾亿撇了撇嘴，掏出一只红漆木匣扔进他怀中，“开。”
甄德秀轻车熟路，用力一掰。
木匣毫无反应。
“喏，给你。”他递还过去，伸手打开食盒，“你又没拿到吗？吃我的吧？”
顾亿收起木匣，拿起筷子，“嗯，谢谢。”
吃着吃着，她发现不对，抬头见甄德秀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我脸上有饭米粒吗？”说着在脸上摸了一把。
甄德秀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没，没......”
木匣没打开，顾亿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你，你去见我爹是为了替我表哥尽孝吗？”
“啥？”顾亿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甄德秀唰一下站起身，激动又羞涩，“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我绝不辜负你！”说着捂脸跑了出去。
顾亿抓着筷子，一脸莫名。
辜负什么？他有病吧？
这时，门口传来响动，伝胜央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见顾亿在吃饭，他微微一愣，开口道，“阿秀送来的？”
顾亿“嗯”了一声。
伝胜央将两份食盒放在桌上，坐了下来，“你，我不是说会过来给你送饭吗？你吃他的做什么？”语气隐含不悦。
“啪！”顾亿将筷子拍在桌上，“你有病吧？！”
这艘去往陵鲤山的飞鸟梭上，本来是包饭的，凭房号去拿，每人限一份，但是顾亿每次去取，后厨的人都说她的那份被人取走了。
刚开始，顾亿以为是被人误取，便去谷边沐那边蹭饭吃。
回来的时候发现伝胜央拎着两份饭站在门口，说帮她将饭取来了。
顾亿本以为他好意，道了谢接过准备开吃，只是吃着发现味道不对，品相难看，不是咸了就是糊了，总之，十分难吃。
偏伝胜央还一脸得意，将自己那份也推给她，说她要是喜欢，下次给她多带点。
顾亿谢绝，伝胜央仍旧每天送，且时间还不固定，不是晚了就是更晚，她怎么说都没用。
“我不需要你给我送饭！”顾亿冷冷道，“听得懂吗？”
伝胜央愣住，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我好心给你送饭，你竟然这副态度？”
“我不需要！”顾亿冷哼，“好心？你每次送的饭又咸又糊，是给人吃的吗？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但你如此行径，实在幼稚！”
伝胜央冷下脸，“你，你觉得我是在捉弄于你？”
“难道不是吗？！”
“哗！”伝胜央猛然起身，带着桌椅板凳一阵响，他神色激动，带着怒气，“我一片真心对你，还特意下厨......你竟然如此想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顾亿皱眉，“真心？”
伝胜央咬牙，“你在装什么？这些年，我和菘蓝东奔西走，就是为了寻找救你的法子，菘蓝为此还得了心病，差点没撑过来，你倒好，与那姓谷的你侬我侬，半分也不顾人，你考虑过我和菘蓝的感受吗？你对得起我们对你的情义吗？”
顾亿恍然大悟，“你喜欢我？还有禾菘蓝？”
伝胜央一噎，那句违心之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深吸了口气，低声吼道，“没错！我喜欢你，但那又怎样？你不该仗着我的喜欢随意羞辱于我！戏耍于我！”
一席话说完，伝胜央心乱如麻，同时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石头忽然消失，轻松中带着一丝期盼，却见那人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如寒锥刺骨。
“不怎么样，你们要喜欢谁，与我无关。”顾亿淡淡道，“我也不曾羞辱戏耍过你，少冤枉人。”
伝胜央瞬间如坠冰窟，“你，你说什么？与你无关？好好好！”他惨笑三声，“顾亿，我问你，两年前，古氏老宅屋顶上，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眼圈微红，“我当时以为你是男子，为了菘蓝幸福，不想再提，独自忍受。但你呢？你眨眼就抛弃菘蓝，与其他男子混在一起，哪怕我们找你找疯了，你也不曾主动联系我们......
秘境中，你明明都选择我了，转眼就换了态度，给我希望又令我绝望，将我与菘蓝玩弄鼓掌之中，你，你可真是好样的，还有比你更心狠的姑娘吗？！”
他人高马大，声音又厉，居高临下，明明一副凶狠模样，眼角却是泛着红，要哭不哭，好像他才是被欺负的人。
“顾亿，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心......”
顾亿噗呲一笑，“你误会了，那年在古氏老宅屋顶上，我并未对你做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你骗人！我衣袍上都沾到血迹了！”伝胜央激动道。
原先他以为是自己的，后来知道顾亿是女子，便认为是她的。
他们之间，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我没骗你，”顾亿道，“知道迷迭鸢吗？你只是中了幻觉，那血迹是因为女子每月都会经历的那种苦痛......”蓝星之人，顾亿谈论姨妈，没啥羞涩，“至于秘境中，你可以理解成鬼上身，我偶尔会发病，非我本意。”
顾亿站起身，“你没有失身于我，不必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至于禾菘蓝那边，我会与他解释清楚。”
她走到门口，摆出送客架势，“以后不必给我送饭，也不必喜欢我，我不需要，若是没事，就请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伝胜央面色惨白，跌跌撞撞出了门，身后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像是那人的心，谁也别想进去。
“哈，我可真是下贱！”伝胜央咧嘴想笑，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