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颗灵石
“为什么？”顾亿问道，“你认识容容？与她有仇？”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女鬼声音幽幽，“你会后悔。”
顾亿沉默片刻，忽然拔出息止：“你这样肯定，我便信你一次。”
转身进了洞。
女鬼微怔，似是没料到顾亿如此配合，一时愣在原地，耳边忽听得一句。
“商南容的身体给你，要吗？”
“当然要！”女鬼脱口而出，抬头就见顾亿蹲在她头顶一棵树上，一脸鄙夷。
“你果然想捡尸，”顾亿道，“每时每刻。”
阳光穿过树缝，大半落在顾亿肩膀，只一小部分洒落下来，照得女鬼面具上的眼睛，明晃晃，又暗沉沉。
片刻后，女鬼低低笑了一下，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顾亿站起身，仰望树顶。
这棵树很不错，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树顶结满大小不一的果实，有青有红。
顾亿识得这种果实，名叫酸杞果，无毒可食用，只是味道不算好，奇酸无比，一般除了部分孕妇，基本没人吃。
商南容刚将伤口包扎好，洞外便传来脚步声。
抬头见那人捧着衣摆，兜着什么走了过来。
“容容，你躺着不要动，”顾亿放下怀中东西，“小心伤口又流血。”
商南容面、唇、衣皆雪白，但发极乌，血迹极红，两相对比，整个人看上去又素又艳，有种奇异的美感。
分明虚弱的样子，但顾亿手刚扶上去，就被狠狠推开。
“别碰我！”商南容冷冷道，“离我远点！”
顾亿愣住：“容容，你怎么了？！”
“不要叫我容容！”
商南容扶着石壁站起身，缓缓朝洞外走，一副分道扬镳的架势。
顾亿追上去：“你伤没好，外面还有六级盟的追兵，贸然出去很危险。”
“六级盟确实危险！”商南容语气很差，“但只是针对你！”
顾亿皱眉：“但你现在是女子模样，若是遇到不怀好意者，难以自保……”
她耐着性子，不料商南容并不领情，反而情绪愈发激动：“那也不关你事！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我就要走，就要……”
接住被打晕的商南容，顾亿伸手在她头上摸索起来，直将人黑缎一样的乌发摸成鸡窝。方才一脸疑惑道：“奇怪，我记得那老畜牲没打容容脑袋啊……”
…
隋闲枝刚踏进小巷，就见自家大门大剌剌敞开，有粗粝男声传来。
“这姓隋的贱人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偷跑了吧？！”
有人立马接话：“借他个胆？你当咱们老大是吃素的？”
先前说话的人道：“不错，整个俪兰镇都是老大说了算。被老大看上，是他的福气，这家伙若敢不识相，敬酒不吃吃罚酒，定叫他尝尝咱们老大的厉害，包管叫他生不如死！不过话说回来……”
这人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狎笑，“那小子一张脸当真不错，看着像女人，你说老大玩完，能不能也让咱们尝尝滋味？”
另一人淫笑道：“你急什么？哪次老大吃完肉，没赏咱们一口汤喝？”
……
剩下的污言秽语，隋闲枝已不敢再听，他不敢再进家门，白着一张脸，踉踉跄跄出了巷子。
俪兰镇并不大，绝大部分都是凡人，所以七阶初期的王霸可以说是这里的土皇帝，说一不二，要谁死，谁就不能生，所以他又有一个外号——活阎王。
有了权势，自然要享受。
色欲排第一。
但，玉人楼中的贵女，可不是没有家世背景的灵师可以肖想，除非强到一定程度，否则看一眼也难，何况现在，玉人楼已被魔族毁掉。
这种情况下，清秀、实力低微的男子遭了殃。
整个俪兰镇，但凡长得好看的男子，基本都被王霸弄进府。进府之后遭受了什么，却无人知晓。
为何？
因为那些进了府的男子，都没再回家，也没人再见过。
无一例外。
当然，王霸手下的人对外声称，那些男子被安置在后宅，好吃好喝供着，还提供修炼物质，生活滋润。
但隋闲枝是不信的。
他等阶虽低，但木系对一些气息有种天然的感应。
那日，隔着轿辇，他嗅到那外号叫做“活阎王”的家伙，满身血气。
这样斑驳的气味，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那人尚是胎儿时期，无意间吸收了自己的同胞兄弟，故身上有两种气息。
而这气息，与王霸身上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也是隋闲枝倒霉，他本只是经过俪兰镇，为了躲避人魔大战的战火，不想偶然一次外出，被轿中的王霸看上。
人是上午见的，聘书下午就入了门。
王霸手下连彩礼都没备，只让他准备一下，在一月之后的良辰吉日，欢欢喜喜入霸王府。
隋闲枝的天塌了下来，第一反应就要逃。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身上被下了禁制，一旦离开俪兰镇超过五十公里，立即就会毙命。
横祸天降，无路可逃。隋闲枝陷入绝望。
但就在此时，他得知在俪兰镇珍宝阁即将举办的拍卖会中，有一本木系功法。
这功法很一般，至少大部分灵师是看不上的。
但只有隋闲枝知道，这普普通通的功法最后一页，以酸杞果汁涂之，会显现出一道术法，可以破除大部分禁制，包括他身上的。
代价是三颗上品灵石。
只需三颗上品灵石，隋闲枝就可以买到这本无人问津的低阶功法，解开禁制，逃出生天。
这三颗灵石，是稻草，是浮木，是隋闲枝最后的……希望。
但他偏偏没有。
隋闲枝全身上下，加上那绿衣少年给的七颗下品灵石，尚凑不齐十分之一。
时间紧急，死亡迫睫，隋闲枝几乎想自我了断。
但蝼蚁尚且偷生，弱小如他，不到最后一刻，终究没有勇气放弃生命。
隋闲枝垂头丧气，走在街上。
这时，前方喧嚣，不少人围在一起。
那是城主令告昭示的地方。
隋闲枝挤了进去。
木质告示牌上，贴着四张画。
两男两女，一真一假，两名女子。
男子面容只是清秀，女子面容极其美丽，尤其是其中一位年幼者，哪怕画笔模糊，墨痕晕染，依旧可窥其风姿。
围观者被两人容貌所慑，无不感叹。
“这，这是天上的仙女吧……”
“天老爷，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这样美……难怪六极盟要找她们……”
“可是，玉人楼的贵女不是死光了吗？怎么会……”
“……”
暮色四合，人群逐渐散去，隋闲枝依旧站在原地。
与大多数认为六极盟要找到两名女子加以保护的看法不同，隋闲枝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画像下方，那里寥寥数行，写着：
若提供消息，奖励一千颗灵晶。
若能抓住人，生死不论，奖励一条灵脉。
一颗灵晶，可以换取一百颗上品灵石，一千颗灵晶，不要说低阶功法，就是上等功法，也可以挑上一挑。
而一条灵脉，往小了说，可以让低阶灵师修炼成一方大能，高阶者更上一层楼，往大了说，可以召集灵师，成立一个小氏族，自己做家主。
这样的奖励，没有人不心动。
说是逆天改命也不为过。
一时之间，凡人走出家门，灵师出了洞府，皆幻想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
而真正被天大的馅饼砸中，且恰巧处于绝境的人，正站在告示前，面色复杂。
这样的机会，何止是绝处逢生，简直是鸡变凤，猫成虎，虫化龙。
蝼蚁尚且偷生。
但蝼蚁又怎会只甘于偷生。
夜黯黯，没有月，星亦隐。
隋闲枝上前一步，摸上告令。
从头到脚，他都在打着哆嗦，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
是兴奋？是愧疚？
已然分不清。
暗云渐暗，明月复明。
告令已经被隋闲枝揭下，捏在手中。
他低着头，早已停止颤抖。一点白月落下，隐约可见他嘴角勾起。
像是此刻残月。
…
商南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跳动的火焰。
而是火焰后的少年。
她又重新戴上微尘，坐在篝火旁。
发间有草叶，脸上有灰尘，衣服有血迹……脏兮兮，狼狈又可怜。
但她眼睛却很亮，亮到让人忽略她的落魄。
像是刚从泥潭中爬出的孩子，有难过、有沮丧、有惶恐，唯独没有绝望。
她也确实只是个孩子。
纵使眉宇罩乌云，只要星辰不坠，星光永明。
商南容轻轻咳了一声。
正在发呆的某人惊醒过来。
“容容？！”顾亿走过来，搀扶起她，“你可好些，伤口疼吗？”
商南容摇摇头，看着锅中散发奇怪气味的草药：“这是什么？”
“是酸杞果和甜甘草，”顾亿说着倒出一碗，递了过来，“你喝，可以补气血。”
商南容吹了吹，低头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有点像山楂，还行。
“你懂药理？”
顾亿“嗯”了一声，将锅端起来。
商南容皱眉：“够了，你煮太多了，我喝不下。”
不想顾亿看了她一眼：“不是给你的。”然后抱起锅，吨吨喝起来。
一番牛饮水，她放下空了的锅，用袖子擦了擦嘴，转眸见商南容正盯着自己，开口解释道：“我来了，要补补。”
商南容一愣：“什么？”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目光看向顾亿小腹，一扫而过。
顾亿没注意到她视线，重新走到篝火边，拿根树枝在里面扒拉，很快扒拉出两团黑乎乎的东西。
将黑皮剥去，露出金黄果肉，顾亿将大的那坨递过来：“容容，你吃。”
灵师受伤，灵力跌落到一定程度，肉体与凡人差别不大，辟谷丹最先失效。
商南容几乎忘记饥饿是什么感觉。
她接过果实，小心吃了一口。
很甜，很软，很饱腹，很适合……饭桶。
抬眼，那饭桶早将小坨吃完，正盯着她看。
商南容失了胃口，将啃了没几口的食物递过去：“你吃吧。”
饭桶摇摇头：“你吃，我饱了。”
可是你眼珠子都要掉进来了。
商南容这样想，忽然扯了扯唇。
顾亿看着美人进食，咽了咽口水。不愧是楼花，一举一动，都透着文雅，就是太雅了，明明几口就完事，偏偏细嚼慢咽，吹了又吹，转了又转，还换着位置下口。
忒折磨人！
好容易吃完最后一口，美人掏出帕子擦擦手，扶着石壁朝外走。
顾亿忙起身跟上。
“你做什么？”商南容转头，顺着头顶黑锅往下看，“还想打我？”
顾亿嘿嘿笑了一下，放下黑锅：“你要去哪儿？”
“人吃五谷，有三急，”商南容语气平淡，“我现在很急。”
“那正好！”顾亿扔下黑锅，上前挽住她手臂，“我也很急，走走走，一起！”
商南容变了脸，还要拒绝，人已被拖出洞外。
夜黑树密，大小随地。
看着天空，顾亿感慨出声：“好怀念，以前课间，大家都是结伴去……”
转头热情洋溢：“这附近没有人，容容你不要客气，就当跟自己家一样，释放吧……”
商南容没说话，黑沉着一张脸。
顾亿似是想起什么：“你是不是伤口疼，不好动作，我来帮你。”
说着走过去，伸手摸上她腰腹，要帮忙脱裤子。
商南容崩溃大叫：“不，别，住手，够了……我不急，我没有，你给我住手！”
“……”
顾亿收回手，语气幽幽：“六极盟的目标是我，你我分开，确实比较好，但得你伤势好得差不多，有自保能力。”
“我，我不是怕你连累我，”商南容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终究没说。
重新坐回火堆边。
“谷大哥……”商南容语气忧愁，“……会死吗？”
顾亿脸色也很难看：“应该不会，他们活着比死了有用。”至少可以诱她自投罗网。
不过想到伝胜央，她又不确定了。
顾亿情绪肉眼可见低沉下去，商南容看在眼中，继续问道：“那时……我好像听到谷大哥让你找什么父老衣，你有眉目吗？”
“是负劳衣，”顾亿愈发沮丧，“暂时没有头绪。”
禾婆婆那里倒是有些古籍，她也翻看过，只是关于负劳衣的记载，倒是不曾有。
为今之计，待她灵力恢复些许，便下山去找百事通打听打听。不过阿沐都不清楚的东西，想必百事通也不了解。
“负劳衣，负劳衣……”商南容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当真？！”顾亿激动站起。
“以前在玉人楼，我曾看过一本残卷，上面似乎记载过这个东西……有些大妖死后，不会凝聚妖丹，而是生出一只茧蛹，孵化过后的产物，就是负劳衣……”
商南容仔细回想：“只是那大妖必须同修魔气，妖魔大成后，以天火煅烧，才有可能生出负劳衣……”
但妖，只能吸收妖力修炼，怎么可能吸收魔气？
“没有妖怪可以吸收魔气，魔气对于它们，比之人类伤害更甚，入体则死。我当时看时，还以为那书胡说八道，就没再看了……”
商南容从回忆中抽离，就见顾亿满脸红光，一副老光棍即将入洞房模样。
“你看这个是不是？！”
一只黑糊糊的茧蛹被托在顾亿掌心，她语气轻地几乎发抖。
“在冥域，粉蝶公子死的时候，我在地上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