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阵紧张混乱。
被骆花脸压在身下的礼帽男,拼命挣扎,但是骆花脸很有经验,他用膝盖紧紧压着对方的腹胸,两手死死抓住礼帽男的胳膊。
骆花脸的脸上,膀子上,还在往下淌血。
血混着土,滴下来。
他的神情狰狞,眼里冒着野兽般的凶光,礼帽男与他脸对着脸,被他血糊而可怖的神情吓得几乎晕过去。
瓜皮帽很快窜过来。
他利利索索地将礼帽男反剪了双臂,按倒捆得结结实实,嘴里用破布塞住。
披斗蓬的人,驱马跑到跟前,喝道:“快,快点。”
礼帽男被塞到了那辆带篷子的马车里。
他们也不去管那几个倒在地上的士兵,还有四散乱窜的几匹马,赶着马车,急匆匆迅速朝着远处奔去。
……
躲在山坡上的憨牛和铁猴,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心里都是惊骇不已。
“铁猴儿,怎么办?”
“笨蛋,撒开牛蹄子,快跑吧。”
……
下午。
燔阳城内,镇守使署里,笼罩着一片紧张沉闷的气氛。
此时战火绵延,军阀割据,一省之内,省长权力有限,真正说了算的是督军,同样,在燔阳这块地面,道尹只是个虚名,镇守使才是执掌一方政权的实权派。
手里有枪杆子,说话才管用。
前院正中的议事厅,装饰甚为豪华,雕花飞檐前廊,挂着数盏宫灯,磨砖浮雕墙面,红油廊柱,室内磨砖地面,四壁饰有挂毯。靠墙摆放着数把太师椅,北侧正中是一张红木八仙桌。
屋内,坐了十余个人。
这些人,有的穿着军官服,有的穿着绸缎便装,个个衣饰华贵,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现在,他们正襟危坐,像石雕一样坐在太师椅上,一张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神情严肃而僵硬。
“混蛋,饭桶,一群白吃饭的废物!”
屋内响着愤怒的咆哮声。
声音来自站在屋地中央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直贡缎长袍,长脸上长了一双金鱼似的鼓眼泡儿,正在挥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吼叫。
他就是燔阳镇守使,陶文灿,老百姓称他为陶大眼。
陶文灿是行武出身,打仗狡猾,性格诡诈多谋,他明明是军人,却喜欢作文士打扮,平时爱穿长袍,摇着一把折扇,弄得象个旧式书生似的,并以“儒将”自居。
但是今天他的“儒雅”之气完全不见了,气急败坏,挥拳怒骂:
“李先生从京城过来,身负军国要务,竟然在晴天白日之下,遭了劫持,简直是奇耻大辱,都是死人吗?骑兵连的翟大个子,干什么吃的,都他娘的应该枪毙!一群白痴,朱参军,你要不把李先生给我救回来,我就让你到督军面前替我顶罪。”
座位上,站起一个大胖子。
他长得肥头大耳,一个大肚子象个倒扣的铁锅,军装穿在身上,武装带只能系在肚脐下,显得甚是滑稽。这人是陶文灿的心腹,名叫朱成功,绰号朱大肚子。职务是参军。
“报告将军!”
朱大肚子腆着大肚子,用军人的姿势站得笔直,一板一眼地说道:“此次行动,骑兵连的翟连长确实疏忽了,只派出一个班的人马,大家也都没想到,李先生竟然会在官道上出了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侦察劫匪的下落……”
“废话,有进展没有?”
“这个……暂且没有,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骑兵连的孙班长发现上当之后,立刻返回追赶,他们开枪射击,似乎是击中了土匪,可是转过两座山头之后,在一处叫做‘搜魂客栈’的地方,目标忽然消失了……”
“搜魂客栈?”
“就是巨蟒岭下羊肠小路边的一个鸡毛小店,又穷又破,传说那里从清朝中期就有这个客栈了,民间老百姓都说,无肠谷里有个千年巫婆,名叫草鬼婆,在这间客栈里点女婿,如果有幸被草鬼婆相中,当了女婿……”
“哎呀,你扯到哪里去了,”陶文灿不耐烦地打断他,“朱参军,你嘴里的废话能不能少点,现在是军情紧急,你扯什么草鬼婆,说正事,懂吗?”
他狠狠瞪了朱成功一眼。
朱成功打了个立正,“是,将军,翟连长的骑兵,追到搜魂客栈的时候,忽然间刮起了一阵狂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士兵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无肠谷的草鬼婆出来作法了……”
说到这里,他看见陶大眼儿正拿着金鱼眼瞪自己,赶紧把话头儿止住,停止了对“草鬼婆”的罗嗦描述。
“……弟兄们的眼睛,都被风沙迷住了,但是大家奋勇上前,冲进客栈里,却没有发现土匪的踪迹,那店里只有一对夫妻店主,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婆儿老头儿,连个客人都没有,在四周搜索一个番,也没有找着确实的线索,据店主老婆子说,最近客栈不远的乱葬岗上常常闹鬼……”
“胡说八道!”陶文灿皱着眉头喝道:“蠢才,土匪劫持李先生,与闹鬼什么关系?必定是土匪做好周密安排,行动诡秘,骑兵连这帮废物,一定是着了土匪的道儿。你听着,下一步全面搜查,卡住各条路口,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李先生找出来。”
“是。”
朱大肚子答应一声,直挺挺地坐回到椅子上。
墙角站起个人来。
这人身穿便装,长得干巴瘦小,虾米腰,一张枯瘦三角脸上,细眉细眼,他是陶文灿手下的文职官,名叫米万油,职务是司书长。
“将军,”他躬着虾米腰,摇头晃脑地说道:“卑职以为,李先生被劫,咱们应该分两条线行动。”
屋里众人的目光,都盯在米万油身上。
米万油看见大家疑问的目光,似是更加得意,慢条斯理地扳着手指说道:“第一条线,派部队把守路口,尤其是海岸码头,严格盘查,同时下乡搜剿,全面清查。第二条线,在四乡派下暗探,化装打探,并且,悄悄联络江湖力量,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物,往往消息灵通,咱们布下一张大网,不难找到李先生的蛛丝马迹。”
陶文灿轻轻吁了口气,点点头,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
朱大肚子翻了翻眼皮,插嘴说道:“米兄,联络江湖力量,难道是找那些走街串巷,打板算卦,卖野药的么?”
“嘿嘿,”米万油摇摇脑袋,“不瞒大家,我认识一个人,他名叫曲无音,绰号飞天神笛,此人身手高强,曾是江洋大盗出身,在江湖上交游广阔,消息灵通,另外,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师兄,名叫铁无量……”
“铁无量?”座位上一个上唇留八字胡的中年人,插嘴问道:“就是当年七沟二十一寨盗伙总瓢把子么?”
“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