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牧呈的嘴角扯出一抹微弱的笑意。
这个儿子终于想通了。
如此,他也能和他娘交代了。
“爹最放心不下你们四人。北凌他天性不受约束,未来让你大哥给他选择一条适合的路。
离王跟着爹四年,爹早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他天生有王者风骨,文武全才,兵变后,日后这天下想必是他的。
先太子活着,可能轮不到他,但爹了解他,欣赏他,他比先太子只好不差。
南溪嫁给他,爹也放心了。但凡她日后有任何困难,记住,叶府永远是她的后盾。”
说着,叶牧呈又吐出一口鲜血。
身子也越发得虚弱。
“爹,别说了,好好休息。”
叶北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恨自己。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叶牧呈意识到身体强撑到极限了,有些话必须要说。
“北辞,日后即便离王坐上那把龙椅,叶府不能因南溪是他爱的女人,就忘乎所以,凡事有取也要有舍。
叶府势力绝不能因南溪过度膨胀,切记不要走到让离王有所忌惮那一步,外戚干政最是要不得。
盛极必衰,要懂收敛,细水长流,记住爹的话。爹说过要活到百岁,护你们一世,但爹要食言了。
若非要说遗憾,那就是没看到你和北凌成婚,没有等到南溪和离王的孩儿出生。罢了……
你娘等了爹这么多年,爹要找你娘团聚去了。你娘的墓地是爹选的,爹哪也不去,就葬在你娘旁边……”
想着四个孩子都能独当一面了,心里不由得欣慰。
叶牧呈留着最后一口气。
他朝前方望去,仿若另外三个孩子正朝他奔跑过来。
一瞬间,也仿佛听到他们一声声“爹爹”地叫着。
“爹,你一定要坚持住,否则,儿子没法同他们交代……”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眼前骄傲一辈子的老爹闭上了眼睛,手也垂落下去。
“爹———”
叶北辞仰头大喊,声音悲怆震天。
两条街外,听到怆天呼地的声音,叶南溪的心咯噔一下子。
“云华,快!”
“再快点!”
云华飞过一座座房顶,脚下不时借力,快速交替着前行。
终于,一个旋身,落在了昌盛街。
“爹!”
叶南溪不等站稳,飞奔过去。
她的脚步虚晃,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迅疾拿起叶牧呈的手,搭上他的脉搏。
只一瞬,便瘫坐在地,脸上毫无血色,心如死灰一般。
“爹!”
“爹!”
“爹———”
看着叶牧呈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衣衫染血,叶南溪崩溃不已。
她忍不住嘶声大喊起来,肩膀抽搐,眼泪夺眶而出,朦胧了视线。
叶北辞伸手,搂住叶南溪的肩膀,“妹妹,爹一直在等你们三个,他已经尽力了。”
“爹,女儿回来晚了。”
叶南溪抬手捂住传来阵阵刺痛的心口,眼泪弥漫,任凭泪水决堤而出。
她没有爹了。
如果她回来得早些,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明明已经很快了。
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飞过来的。
为什么不让她见他最后一眼,为什么不让她听他最后唠叨自己几句呢?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她救得了别人,却没能救了自己的爹?
她不断地扪心自问。
“如果我当初不治好爹的腿,他是不是就不会出来了?”
“妹妹,不要自责,爹说不后悔。凌晨知道城里发生动乱后,爹坚持出来。他说自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已经虚度光阴三年,不能再碌碌无为。”叶北辞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痛苦。
当初若不是因为病痛,叶牧呈绝对不可能从战场上退下来。
自腿好后,他早就有亲自挂帅的想法。
誓死保卫大御朝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
想到这些,心里或许可以好受些。
可叶北辞心里难过不减。
亲眼目睹爹在自己面前倒下,那种感觉,无助,无力,犹如剜心割肉……
明明两人一起从将军府出来,那时,一切都好。
短短一会儿,便是阴阳两隔?
心里实在难以接受。
叶南溪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二哥,我们将爹抬回家吧。”
“嗯。”叶北辞点头,松开环住叶南溪肩膀的手,俯身轻轻抱起叶牧呈,“爹,儿子带你回家。”
云华一众侍卫和将军府护卫立即上前帮忙,一起将叶牧呈抬上马车。
叶北辞抱着叶牧呈,坐在马车上。
叶南溪没有上去,站在侧窗处,“二哥,你先带爹回府吧。”
“妹妹?”
“我去找王爷,一会儿就回去。”叶南溪的声音平静至极。
“好。”
叶南溪放下车帘,立在原地,神情凄然,看着马车从面前消失,直至完全转过弯。
整个人犹如冬日的枯木般孤独。
陡然间,红肿的眼眶里升起滔天的恨意。
“云华,看看暗卫追踪到墨青临了吗?”
云华立时明白叶南溪的意思,“王妃,你不可以去,告诉王爷,王爷定会解决他的。”
“我咽不下这口恶气,你同我一起去。”叶南溪当即命令道。
“可是……”
叶南溪望过去,嘴巴翕动,没有一句话,但清冷的眸子里像是射出道道利箭。
她不是在跟他商量。
知道自家王妃的脾气,云华立即给暗卫传了信号。
刹那间,暗六飞扑而下,“王妃,跟踪到靖王的踪迹了,他正准备逃往城溧山……”
“云华,带我过去。”
“属下先通知王爷一声?”
“王爷在处理百姓的事。你若再拖延,墨青临就真的要隐藏起来了。”叶南溪红肿的眼眶里,浮起一抹急色。
“好。”云华应了下来。
就由他带着王妃打前阵。
他给暗卫使了个眼色。
随即,揽上叶南溪,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着城溧山的方向飞掠而去。
“加快速度。”叶南溪催促。
她不想给墨青临苟延残喘的时间。
哪怕多一日,她都觉得自己有罪。
“是。”云华说。
可他心里真的想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如今是五月,天气暖了,他才敢如此速度。
若是冬日,这样的速度行进,脸定会被风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