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河边一处僻静地方,坐在石头上,看着河中花灯飘飘荡荡,顺流而下。
陆望道:“你是觉得其中有问题?”
苏鹤点头:“一个小小郡守贪腐案,能引起暴乱,且查了两月有余才定案。此事定有隐情,你知道任选平是何人吗?”
陆望摇头:“没听说过。”
“顾舟山门生。”
陆望眉头微蹙,说道:“牵扯到顾舟山,那就一定有问题,但是你不能去。
苏鹤叹道:“这案子别人去查不了。我去樗州查案子,你在鄞都查楼用赃款。如若两件事都与顾舟山有关,至少是个祸根,有朝一日,或许就是致命一击。”
陆望看着眼前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语气有些强硬:“无论如何你不能离开鄞都,如今局势胶着,顾舟山本就对你有所猜忌,你再堂而皇之去南中查案,要是这案子真与顾舟山有关,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再者,这板上钉钉的案子,你要是亲自去,才是打草惊蛇。听我的,你派个靠谱的人去,我让慕以和双秋暗中跟着以防万一。瑾之你就别考虑了,御史台那么多人,你总得给别人留些施展拳脚的机会,正好趁此事发展培养自己人。你要想在鄞都站稳脚跟,总不能一直单打独斗吧。”
苏鹤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如此推心置腹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不容商量的语气加上那凌冽的长相,有种说不出的霸道。
陆望无视他诧异惊奇的眼神继续说:“想来元政在鄞都还有其他党羽,你怎么不与他们合作?”
苏鹤笑道:“自然是和陆大人合作更为愉快。”
陆望瘪瘪嘴,不满道:“你这张嘴,真是难撬开。”
苏鹤笑得更欢,眼睛弯弯的,“陆大人得凭本事。”
陆望轻笑一声,一把抓住苏鹤后颈,让他靠近自己。呼吸相闻的距离,已然看不清对方表情。
陆望舌尖顶了一下牙齿,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低沉沙哑:“撬开苏大人的嘴其实挺容易的,苏大人要不要再试试?”说罢,手指不安分地在苏鹤后颈上揉了揉。
苏鹤闻言愣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也想起他何时何地用什么方法撬开了自己的嘴。
陆望没有用力,苏鹤轻轻一推就将他推开了。
“陆大人,昨日风流留昨日,我早已忘了,陆大人也忘了吧。”
冰凉的发丝从指缝间溜走,陆望收回手,嘴角上扬:“苏大人也太无情了。”
苏鹤起身,沿着河边慢走:“比不上陆大人多情,方才还说找到了心上人,这时又有心思与我一个男人调笑。”
陆望跟上去,苏鹤停在一个花灯铺子前,拿了一只兔子灯,转头问陆望:“陆大人放灯吗?”
“苏大人喜欢,我自当奉陪。”他看向老板,问道,“有没有白鹤花灯?”
老板笑道:“这位公子,白鹤灯工艺要复杂些,我这里没有。今天是中秋,公子可以买兔子花灯,应景。”
苏鹤对陆望的幼稚行径已经习惯了,没有理他,拿了自己的灯在一旁题词。
当陆望拿了灯过来时,苏鹤已经将花灯放入水中了。
陆望看着河面上各式各样的兔子灯,早已分不清哪个是苏鹤的。他遗憾地叹气,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苏大人怎么不等我?苏大人写的是什么?”
苏鹤道:“望我心中所期皆能如愿。”
陆望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字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花灯放入了水中,花灯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儿,颤颤巍巍地流向天边。
他笑着回头,正巧对上苏鹤的目光,“那什么是你心中所期?”
苏鹤看着他满脸笑意,凌厉的眉峰变得柔和,犀利的眼神变得温柔,漆黑的眸子里甚至带了些宠溺。苏鹤心头突突一跳,短暂的失神过后,苏鹤避而不答,反问道:“陆大人写的什么?”
陆望就这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愿吾心上人,事事得偿所愿,岁岁安乐无忧。”
苏鹤扯出一丝笑容:“陆大人的心上人要是知道陆大人如此真心待她,定会高兴的。”
陆望眯着眼睛道:“那就好。”
夜已深,陆望送苏鹤回去,走到柏子街口,将手中的兔子灯递给苏鹤:“苏大人想好让谁去樗州了吗?”
苏鹤道:“我自有打算。”
“如此便好。”
“陆大人,夜路难走,路上小心。”苏鹤手里提着兔子灯,转身欲走。
陆望突然叫住他:“苏大人,望是陆望的望,对吗?”
苏鹤疑惑地看着他。
陆望笑:“一定是的,苏大人早些休息。”
说罢,他先一步离开,身影很快融进夜色,消失不见。只留下苏鹤夜风中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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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一过,秋天的味道就更浓了,灰蒙蒙的天,飘着厚重的云彩。天气渐渐凉下来,风里带了些萧瑟,卷走了枝头留不住的枯叶。可有些树叶,任凭秋风起,依旧如春绿。秋阳穿树而过,变得越发稀薄,没有了丝毫暖意。
苏鹤如常给盛元帝汇报工作,不知是不是有了皇子的缘故,盛元帝比以往听得认真些。
“陛下,樗州贪腐案,臣打算派王汾去处理。”
“此等小事,你决定就行。”盛元帝看着桌案上的折子,揉了揉眼角。
殿中换了熏香,苏鹤闻着有些刺鼻,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见盛元帝猛烈咳嗽起来。
苏鹤见盛元帝面色苍白,说道:“近来天气转凉,陛下注意龙体。”
盛元帝咳得面红耳赤,好一阵才停下来。苏鹤见一旁无人伺候,便倒了杯水递给他。
盛元帝喝了水,缓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苏爱卿穿得这么少,不怕受寒?”
“多谢陛下关怀,臣尚能受得住。”
盛元帝放下手中折子,看着站在一旁的苏鹤,说道:“爱卿坐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爱卿不必拘礼。”
苏鹤依言坐下。
盛元帝道:“爱卿喜欢骑马?”
苏鹤抿了抿唇:“臣不喜欢。”
盛元帝有些遗憾地说:“上次马球会朕见爱卿骑术了得,还以为爱卿喜欢骑马。朕还给爱卿准备了礼物,这会儿怕是已经送到府上了。”
苏鹤起身道:“臣谢陛下赏赐。”
“那苏爱卿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或者喜欢吃什么?朕见爱卿衣裳单薄,可是府上拮据?宫里新进了一批绸缎,一会儿朕命人给爱卿送到府上…”
苏鹤见他越说越离谱,及时制止道:“承蒙陛下厚爱,微臣什么都不缺,还请陛下勿将精力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盛元帝见苏鹤依旧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苏爱卿前些日子为了楼用一案甚是劳累,是一定要赏的。爱卿若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朕即刻就下诏,升你为御史中丞,此次爱卿万不可再推拖,以防生变。”
苏鹤也没有推脱,跪下磕头:“臣多谢皇上恩典。”
盛元帝起身将苏鹤扶起来,面带喜色道:“爱卿随朕去花园走走,朕有好东西要给爱卿欣赏。”
这时小根子急匆匆跑进来通传:“陛下,顾大人求见。”
盛元帝被扰了兴致,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苏鹤道:“顾大人此时求见陛下,定是有要事相商。微臣改日再与陛下一同游园。”
苏鹤出去时,碰见顾舟山。
苏鹤先打招呼:“下官见过顾大人。”
顾舟山只看了他一眼,说:“苏常侍这就要走了?”
苏鹤颔首侧身,给顾舟山让路。顾舟山进去后,他问一同出来的小根子:“陛下是染了风寒?”
小根子道:“昨日陛下就受了凉,咳嗽一直不好,药吃了也没用。”
苏鹤伸出手,风有些大,但并不冷。他道:“晚上再叫太医来看看,陛下乃一国之君,容不得有丝毫闪失。”
小根子欣喜道:“陛下若知道大人如此挂念,定十分开心。”
“为臣者,自当为君分忧。”
风过无痕,却将苏鹤衣袖上的熏香吹散开来,苏鹤闻了闻,蹙眉道:“殿里的熏香怎么换了?这味道有些呛人,陛下能用得习惯吗?”
小根子弯着腰,低声道:“这是江大人给陛下换的,陛下耳根子软,禁不住江大人软磨硬泡,硬是将龙涎香换了,小人也闻不惯这味道……”
苏鹤已经走下台阶,驻足道:“这样啊,陛下喜欢就好。公公请留步,苏某这就走了。”
小根子又跟了两步,说道:“苏大人,若是苏大人让陛下将香换回来,陛下肯定会听的。”
苏鹤嗤笑道:“公公说笑了,在下人微言轻,怎敢僭越?”
小根子看着苏鹤的背影,嘀咕道:“陛下可听苏大人的话了。”
晚上苏鹤回到小院子,阿九十分兴奋地跑过来,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见苏鹤无动于衷,便拉着苏鹤去了马棚。
马棚里赫然多了一匹马,这马与杜玄此那匹马不一样,已经成年,身形高大,四肢健壮,毛发乌黑发亮,此时正哼哧哼哧地看着吃着草料。
苏鹤看着两匹马,沉吟片刻,转而笑道:“阿九,双秋明日要出行,这两匹马就得交给你照顾了。你能行吗?”
阿九点点头。
苏鹤揉了揉他的头,道:“两匹马品种不一样,养法也不能一样,我与你说的,你需记仔细了。”
阿九拍拍胸脯,苏鹤拉着他回屋:“阿九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