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在高阳郡一待就是一个月,他让慕可回了一趟鄞都,给苏鹤带了信。
盼了一整日,盼回了空手而归的慕可。
他看着校场上打木桩的将士们,有些烦闷。
难道太久没回去,生气了?
“将军!”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声传来,陆望捂了捂耳朵,不用看都知道是何人。
“将军!吃饭!我给你多拿了一个馒头。”来人正是那夜把慕可看得目瞪口呆,与陆望摔跤的最后一个人,张弱。
张弱身材壮硕,力大如牛,营里与他正面搏斗还能占便宜的没几人。那夜陆望单挑完六个将领和两个士卒后,十招内便将张弱掀翻在地。张弱经此一事,对他是打心底里佩服,便每天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要学摔跤。
那几个想给陆望下马威的将领也被惊到了,他们皆以为新来的将军是个弱不禁风,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哥。他们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类人,于是满心愤懑,都不用煽动就自发组团准备给陆望添堵。见到陆望的第一面,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长得就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不过是高了一些,眼神犀利了一些。谁曾想,他们碰到铁疙瘩了。
陆望十岁以前在康州马市打架斗殴的事情就没少干,那时互市刚开,生活习惯完全不同的两族人民时有摩擦,一言不合就动手。陆望面对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雀衣族人都从未怕过,何况这些人。更何况他爹经常将他扔进军营,一扔就是十天半个月,那时的康州军里什么人都有,流民,逃犯,土匪…没有谁会因为他是刺史的儿子就对他另眼相看,皆是一视同仁,该打打该骂骂。陆望是个不服输的倔脾气,压得越狠反抗得越厉害。
摔跤是他们的必备项目,康州军穷,十天吃一次肉,喝一次酒,摔跤赢了的,可以多得一块肉。陆望身经百战,早已摸索出一套技巧,摔跤不是拼蛮力,借的是巧劲。
陆望嫌弃地看张弱一眼,无语道:“张二胖,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
慕可拍了拍张弱的肩膀,笑道:“弱胖胖,你这一声吼,怕得吓死一头牛。”
张弱一脸不满地望着他,慕可急忙捂住耳朵。张弱中气十足地说:“你不要叫我弱胖胖,我又不胖,我这是强壮。”说罢,他卷起自己的衣袖,展示着自己壮硕的肱二头肌。慕可看着头皮发麻,这要是一拳打过来,怕是五脏六腑都得震碎。慕可急忙往旁边挪了挪,挪到陆望身旁才稍稍有些安全感。
陆望接过张弱递过来的馒头和清水,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下午还要跑五十里,尽管是最简单的吃食,大家也吃得狼吞虎咽。
每项训练陆望都亲自参与,与众将士同甘共苦。
下午的训练结束,军中怨声载道,抱怨陆望不近人情,每天训练强度这么大,吃的又差。与以前顾方进在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叶双秋将将士们的抱怨传达给陆望,陆望从军务中抬起头:“大家吃了多久的馒头了?”
“半个月了。”
“传令下去,今晚的训练取消,让伙房准备牛羊肉,烧酒,牛乳,让大家放松一下。”
叶双秋领命下去。
陆望对待下属态度一向强硬,第一天他的下马威很有用,但完全不够让众人心甘情愿信服,尤其是几个将领。陆望恩威并施,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他们勉强压制住。
是人都会有弱点,慕可慕以将几个将领和几个刺头的背景调查得清清楚楚,逐一破之。没什么难处或背脊骨特别硬的,那就耍点小心思,采取怀柔手段,总能将其拿下。
当兵的心思也没那么复杂,只要服了你,一切都好说。至于顾方进时期养成的骄奢淫逸的习惯,慢慢改,陆望有耐心。
陆望没有正儿八经带过兵,都是学着陆坚和陆拂行慢慢摸索,但这远远不够,他必须得找到适合自己适合羽林骑的一套方法。总之这一个月,陆望是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参与各种训练,还要收买人心,白天晚上连轴转,有时一晚上就睡一两个时辰。根本没有时间回鄞都。现在情况难得有了好转,营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也不是离开的时候,尽管陆望想念苏鹤想念得紧,还是忍住了回去的冲动。
又过了几天,陆望收到了陆拂音的家书,说是苏慎和苏临意的亲事定下来了。一个在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一个在九月,秋高气爽之际。
都是好日子。
如今已近二月中旬,风中的寒意随着凋谢的梅花渐渐散尽,阴雨天不再阴冷,艳阳天犹如初夏。
这天下午完成武器训练后,将士们组团去离营地不远的小溪洗澡。溪水从山上奔泻而下,凉意十足,刚下水的人忍不住大叫起来。
有人使坏将人扑进水里,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惨叫中又夹杂着兴奋与畅快。很快,溪水中就站满了赤条条的人,溪水不深,刚好没过膝盖。一群人跟刚出笼子的猴子似的,在水中尽情撒欢。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水中,随着波光摇晃。陆望逆光而来,迎着风,站在小山丘上俯视着他们。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将军来啦!”
有人看着那道身影道:“嘿,别说,我们将军长得可真俊啊!”
有人哈哈大笑:“可不是,跟将军比起来,我们就是歪瓜裂枣。”
紧接着一片笑声传遍山林。
“将军,水里凉快,下来洗洗。”一个将领冲着陆望吼道。
慕可见他们耍得开心,拉着慕以和叶双秋飞奔下去,直接往水里扑。
陆望“呵”了一声,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溪边走。
脱到只剩下一条黑色长裤时,他突然停住了。犹豫了一瞬,他还是穿着裤子下了水。
有人看了笑道:“将军,都是大老爷们儿,怎么还遮遮掩掩的,难道做将军的跟我们这些小兵小将长得不一样?”
又是一阵大笑。
“就是啊,将军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难不成还怕羞?”
众人七嘴八舌地接着话,越说越离谱。
陆望掬了一把水洗脸,瞬间神清气爽,他一脚将离他最近叫得最大声的人踹倒在水里,大声道:“少他娘唧唧歪歪的,老子不脱,是怕你们嫉妒!”
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又开始起哄。
水里那人爬起来,揉了揉自己屁股道:“将军,不带你这么偷袭人的。”
陆望冷哼一声:“兵不厌诈。”
慕可默默移过来,低声道:“习惯就好。”
他撅起屁股:“知道我的屁股为什么这么翘吗?被主子踹出来的。”
那人一巴掌拍过去,慕可灵巧躲过,得意道:“知道为什么我能躲开吗?练出来的,哈哈哈……”
陆望笑了笑,上了岸,坐在石头上,甩着头发上的水。
一个将领坐过来,看着水中的玩儿疯的人,感叹道:“都是些小孩儿,老兵哪有他们这样闹腾。”
陆望记得这个将领,人不错,那夜过后也没有过多为难他。
陆望被风吹得眯起眼睛:“挺好。”
“将军年纪也不大吧,我头一回见到将军这样的世家子弟。这一身好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陆望笑了笑:“以前参过军,军营里学的。”
牟亮注意到陆望身上的伤痕,虽然不多,有的还很新,但至少能证明他确实不是一般的娇惯人儿。他一脸难以置信:“敢问将军贵姓?”
“免贵姓陆。”
“陆家…难道是淇北武郡陆家?”
陆望点点头:“是。”
“老牟,聊什么呢?”一个粗犷的声音传过来,正是那夜闹得最凶的副将陈子成。
“聊你和将军是老乡!”
陆望挑了挑眉,看向那个五大三粗地糙汉子,问道:“陈子成祖籍是武郡的?”
“是啊,还真是有缘。”
“是挺有缘的。”陆望看了看天色,拿起一旁的衣服起身道:“看着点时间,晚上还要跑圈。”
“将军你去哪儿?”
“干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