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确……确定吗?刺史大人?”许昭看着图纸上苏鹤加的那两笔,有些不敢相信。
苏鹤将目光从岸边那些船只上挪到身侧,问一旁饶有兴致打量着图纸的陆望:“陆将军以为如何?”
陆望点头笑道:“挺可爱的。”
许昭为了让己方将士成功逃跑,千想万想终于想出了个办法,在船舷两边加轮子,每轮上装八个叶片,轮与轴连,轴上装踏脚板,只要一声令下,水手只需犹如踏水车一般一齐用力踏,轴转轮动,以轮激水,似许多支桨连续不断地划动,船就犹如风助,快速前进。如果船要向后退,只要向反方向踏就是了,进退自如,很是灵活。
蹬轮子可比划桨容易多了,车船的轮轴都在底舱,在战斗中,水手踩轮子不受敌方兵器的威胁,不管如何激战,都可让水手安全无恙地踏车,充分保证战船的动力。有风时借风,无风时靠人,届时不管风往哪边吹,对他们而言都无甚影响。
许昭得意洋洋地带着苏鹤和陆望来看他的成果,水手们演示完后,他问苏鹤有无改进之处。谁知苏鹤拿过图纸,在甲板处添上了一块小小的船帆,犹如一面小旗帜,这小船帆有何用?
许昭幽怨地瞅了一眼陆望,又不死心地问苏鹤:“真的要加吗?”
苏鹤笑看着他,很认真的点头:“加。”
陆望说道,“两帆同起,势如破竹。以后,这小帆船就是我们康州水军的标志。”
许昭翻了个白眼:陆将军,能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看着苏鹤和陆望认真的样子,多插一面旗而已,简单得很,若是这两位真要加,那就加上吧,他们高兴就好。
许昭聚拢神思,叹了口气道:“可惜大家伙太少,全是些小泥鳅。”
苏鹤看着水中大大小小的船只,楼船屈指可数,斗舰亦不多,最多的是用作冲击的艨艟,还有些游击所用的走舸小船,甚至还有羊皮筏子。他道:“时间太短,银子有限,已经出乎意料了。若清,辛苦你了。”
陆望指了指刚刚试验回程靠岸的一艘“小泥鳅”,道:“这小泥鳅的尾巴上是不是还可以加一轮子。”
许昭拿过不知何时跑到陆望手中的图纸,咬着唇琢磨片刻,赞道:“可加!”
陆望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蹙眉道:“许若清,你刚刚说,这些轮子是何用?”
许昭莫名看向他:“让船逆风时也能跑得很快啊。”
陆望盯着他:“哦!可是我们在北,是顺风!”
许昭搓着下巴,眼睛瞟向别处。
陆望怒道:“许若清!还没开战你就想着逃跑?”
许昭咳了两声:“我这两日一闭上眼就看见顾方进的楼船朝我撞过来,我们这些小泥鳅不禁撞啊!并且,我郑重声明,我不是想着逃跑,这些小泥鳅可以往前往后往左往右,灵活自如。进攻撤退,两侧包围,随你指挥。”他就像那小泥鳅似的,一边说一边整个身子往左扭,往右扭,扭到苏鹤身侧偏后的位置道:“寒尽,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鹤看着两人做戏玩笑,亦板着脸点头:“考虑全面,非常好。”
陆望气笑了:“许若清,你可真是……好样的。”
陆望和苏鹤骑着乌戟钩月回城,突然飘起了雪。
两人在雪中策马前行,陆望忽然侧头大喊一声:“贺兰珒,下雪了!”
苏鹤只愣了一瞬,脸上绽开一个笑,扬鞭策马,钩月带着他从陆望身边呼啸而过。
“陆归程,下雪了!”
声音很快消失在风雪中,陆望看着前方翻飞的衣角,追了上去。
回到府中,阿九戴着一顶毛茸茸的暖帽,一动不动地坐在檐下看雪,只偶尔眨一下眼睛。瘦削的小脸在雪光中愈发白,乌黑的眼眸亮堂堂的倒映着漫天飞雪。
整个人安静极了。
陆望道:“阿九有些变了。”
似乎不是那个得到一个糖人一个糖葫芦就心满意足的小孩儿了。可那纯净的眸子似乎又在说:我还是从前的阿九。
苏鹤道:“阿九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阿九!”苏鹤唤他。
阿九似乎回过神来,见两人走来,迅速起身,却不像从前那般飞奔至苏鹤跟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苏鹤透过雪看着台阶上的身影,这才猛然发现阿九长高了许多。少年欲抬脚又收回的动作被他看在眼里,苏鹤站在原地,冲阿九招了招手。
阿九这才迈开步子奔下台阶。
苏鹤扶着他的肩,抬头道:“阿九,像不像燕京的雪?”
阿九点点头。
苏鹤指着墙角:“明年春天,我们在那里种一棵梨树,结了果子哥哥就给你泡梨子酒。”
阿九看过去,看得十分认真,似乎那满树红花谢了后,能结出梨子来。
看了半晌,阿九拉了拉苏鹤的手道:“哥哥,进去,冷。”
苏鹤和陆望回了屋,阿九去小厨房端了两碗姜汤送过来,却顿在了门口。
慕可拿着两串糖葫芦欢快地跑过来,见阿九看着屋内发呆,叫道:“阿九,你看什么呢?”
慕可顺着阿九的目光看过去,无声地张大了嘴。他急忙捂住阿九的眼睛,低声道:“非礼勿视,小孩儿别看。”
自己却看得津津有味。
屋内交颈亲吻的两人终于分开,陆望将坐在桌案上的苏鹤抱下来,说:“是不是不冷了?”
苏鹤横他一眼:“我本来就不冷。”
陆望一边脱衣裳一边说:“马上十二月了,寒尽。”
慕可见状,急忙拉着阿九走了。自从知道自己主子和苏大人的关系后,慕可恶补了相关知识,脱衣裳乃是关键一步,往后便不能再看。
“是啊,下雪了,这仗打还是不打?如何打?”雪融在氅衣里,有些湿,苏鹤也将氅衣脱了挂在架子上,“对了,前几日三哥又派人送了些银子来。”
“三哥哪里来的银子?”
“鄞都有人遭了殃,随便一搜刮,就是一大笔。”
“狗急了也要跳墙,让三哥悠着点儿。”
苏鹤抚着手中玉瓷盏,悠悠道:“三哥许是寒了心。”
陆望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喝着茶道:“顾方进乃叛贼余孽,按理说朝廷应出兵清剿。若是康并二州,蓟州,宛州,章州同时出兵,顾方进插翅难逃。”
虽说他想直接打过去,可陆拂行和许昭都跟他说过,顾方进和那群海寇的实力不容小觑。打仗不是儿戏,不能只凭一腔热血。他不是莽撞之人,康州军组建不过两个月余,刚刚成型。今日看了战船,与顾方进相差太大,实力悬殊,不能贸然出兵,得从长计议。
苏鹤道:“可是元政不会出兵,元政不点头,其余三州亦不会增援。”
是啊,留着顾方进牵制陆家多好。只要顾方进在一日,就是悬在康并二州头上的一把刀。陆拂行一死,元政就可以占据康并二州,再出兵剿灭顾方进,又是大功一件。
陆望怒道:“元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沉默了一瞬,将手中茶盏转了一整圈,勾起薄唇露出两分讥笑,“若是顾方进主动出兵攻打宛州呢?”
两人对视,皆未说话。如果挑起顾方进与鄞都的矛盾,就多一路兵力牵制顾方进。若宛州抵挡不住,元政定会派兵支援。只是这样做,战场会扩大,更多无辜的人会被卷进来。
陆望道:“事已至此,我已不想计较对错得失。顾方进勾结海寇,若不除之,必成大患。”
慕可和阿九吃完了糖葫芦,估摸着时间又过来了。却见两人衣冠齐楚地坐在外间处理公务。
慕可走进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主子,阿以和双秋来信了。”
陆望看过信又递给苏鹤。
苏鹤惊道:“海寇十万!巨船几百艘!”他看向陆望,“我们有什么?”
陆望抹了一把脸:“流盗匪三万,小泥鳅几十条。”
苏鹤眼含绝望,“啧”了一声:“还好若清船造得慢。”
信上不仅有顾方进的军力战备,河州的大致情况,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慕以和叶双秋深入河州,发现顾方进正紧锣密鼓地调集人马,运输粮草前往翡月湖,似乎要有所动作了。
陆望道:“我们都得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