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误静寂无声。高阳郡中军营帐也是气氛紧张。
元锡握紧手中刀,厉声道:“父亲,当断不断,是为大忌!刘渝本就是父亲扶持上位的,如今他病入膏肓,理应还回来。要我说,直接率军杀进鄞都,逼迫那倒霉皇帝禅位。届时谁敢不服,皆杀之。”
廖绽摸着胡须点头:那皇帝遇到你是够倒霉的。
“莽撞!”元政大喝一声,“倘若真是这么做了,你叫天下人如何看本王!”
元锡一脸烦躁,直言不讳道:“父王,你不能什么都想要,自古哪个篡位夺权者不背负骂名的?大齐江山姓刘是改变不了的,父王若想要名正言顺万民臣服,还有一个法子,率军渡江,北定中原……”
廖绽恨不得给他鼓掌:所言有理啊!
元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元锡半晌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元锡被吓得后退一步,却喘着粗气一脸不服气地瞪着元政。
袁文章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廖绽见场面僵持不下,眼珠子转了两圈,说道:“要不折中一下,朝中大臣多是王爷心腹,但仍有一些冥顽不灵者还在无谓挣扎。王爷不如在高阳宴请群臣,以做试探。”
袁文章立刻附议:“此法甚好,九锡一事一再耽搁,就是由于杜邑等顽固之辈从中作梗。此次宴会,来与不来者,从与不从者,一目了然。”
廖绽道:“没人敢不来,来了就没人敢不从。”
元锡两眼放光:“此言有理,若敢不从,就让他们有来无回。朝中重臣皆在此,按着手也要将那禅位诏书也拟了。”
袁文章道:“当初王爷就不该听那苏清云的话,委以杜涭城和杜居安重任。王爷此行路上也不会多两颗绊脚石。”
元锡道:“那就杀之以绝后患。”
廖绽道:“宴席上就是动手的好机会,杀一儆百。”
元政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头有些乱。思虑半晌,元政迟疑道:“杜涭城和苏清云乃江东名士,声名远扬。如今在朝中一言九鼎,威望颇高。又因土改在民间名声大振,贸然杀之怕是不妥。”
元锡豁然起身,“妇人之仁”四个字冲到喉咙又被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压了回去。他脸憋得通红,见三人都看向他,他只好道:“我出去撒个尿。”
廖绽看着元锡出去,捡了句最好听的劝道:“王爷切莫因爱才之心阻大业之路啊。”
还别说,元政为坐上那把龙椅筹谋半生,什么缺德事都干过,唯一真心的便是爱才。不管是苏鹤苏慎还是苏穹,在峳州幕府时,他都是真心待之。陆坚杜邑等虽与他不是一路人,但他心里仍留有三分敬重。苏穹都已低头,杜邑杜居安也能站在他这边该多好!
元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本王累了,你们下去着手准备宴会之事吧。”
廖绽与袁文章对视一眼:“那苏清云和杜涭城……”
元政紧盯着手中杯盏,良久未言。
廖绽叹了口气,示意袁文章出去。
元锡正在帐外,见他们出来,拉着他们远走了几步道:“父王心慈手软,那便由我来做这个千古罪人。我会布兵于墙外,谁敢阻止下诏,我就敢动手。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廖绽眼中流出一抹狠色:“可行!”
袁文章隐隐有些激动,若是真的改朝换代,他便是开国功臣。他赞道:“少将军好胆识!”
请帖很快送到鄞都大小府邸,有人欢喜有人愁。
陆望看着手中请柬,挑眉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三人纷纷看向桌上的药,这是江思念给他们的。
苏鹤伸手欲拿,陆望一把按住他。苏鹤道:“我们三人中,元政最信任的是我,我的机会大一些。”
苏穹道:“你觉得元政会喝你送过去的酒?还是会吃你送过去的菜?”
苏鹤自然知道元政都不会,但总得一试。苏鹤已想好对策,有八成把握能让元政中毒。
陆望拿过小瓷瓶道:“我到时伺机而动。”
苏穹伸出手:“给我,我来想办法。”
三人僵持不下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江思念的声音传来:“是我。”
苏鹤道:“进来。”
江思念一身黑衣走进来,头发只是高高束起,没有多余的装饰,比男儿的装束还要简单朴素。
“三位大人,思念可以去。”
三人微愣。
江思念继续道:“我是女子,有很多法子可以接近元政。席上若没有机会,我可以留在元政身边,比三位大人更容易得手。”
苏鹤语气决然:“不行,不能让你去冒险。”
江思念眸光微动,握紧拳头问道:“为何不行?”
陆望道:“任何任务都能让你去,此事确实不成。”
苏穹也劝道:“江姑娘,我们都知道……”
江思念直接打断苏穹,说道:“我知道三位大人担心什么。此次诛杀元政不为私仇为天下,我虽位卑,却也是大齐子民,三位大人能去冒险,我为何不能去?莫非三位大人轻视女子。”
苏穹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思念,我们绝无此意,只是你可知此番若去了,会面临什么?失去什么?”
江思念神情未变,漠然道:“面临羞辱?折磨?失去清白?性命?自被顾舟山买回去的那一刻,死就是我的归宿。我连死都不怕,又岂会在乎清白。至于羞辱折磨,我早就经历够了。”
见他们不说话,江思谈看向苏鹤:“苏大人,让思念去吧。思念命如蝼蚁,微若草芥,能做这一件轰轰烈烈的事就算圆满了。等了却此事,思念就离开鄞都,去找我兄长。从此天高海阔,思念就自由了。”
苏鹤看向江思念,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将所有目光都停留在江思念身上。他这才发现这位少言寡语的姑娘有着如花似玉的美貌和坚定决绝的眼神。
苏鹤蹙眉道:“你打算怎么做?”
江思念道:“把药下在酒里,我先喝。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元政将我带走,不至于杀了我。我有二月天解药,总归能保住一条命。”
城中家家户户门口贴着春联,挂着大红灯笼,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苏鹤一个人慢悠悠走回小院儿,阿九在暗处跟着他。
街上人来人往,苏鹤下意识偏头,却发现身边没有人。他紧了紧披风,加快步子。
等到半夜,陆望才披着月光归来。
苏鹤伸手捂住陆望的冰冷的脸,问道:“怎么样?”
陆望点头:“办妥了,思念已经去太乐署了。”
苏鹤突然叹了口气,回身坐回榻上。
陆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你知道思念的心思,所以你不愿她去冒险。明日我会让慕可和阿九混进去,寻其他机会,如果能成,思念就不用去了。”
苏鹤道:“我对她从始至终都是利用,我故意接近她,探听顾舟山消息,利用她与江思谈做交易。原本我不会心软,可我遇到了你,你让我明白心悦一个人会心甘情愿为其所用,生死不论。我不知道便也罢了,可知道了就不能理所当然了。”
陆望冲他眨眨眼:“阿七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
苏鹤无奈瞪他:“说正事呢。”
陆望捏了捏他的耳朵:“如思念所说,她此去不为任何人,为的是大局。苏大人别小看人,也别自作多情。”
苏鹤一把将陆望压在身下,哼哼道:“谁自作多情?”
陆望舔了舔唇,笑道:“我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