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去开门,一个小厮与他低语了几句,刘曜蹙眉道:“她怎么来了?”
小厮道:“唐姑娘吵着要见王爷,跪在门口不走,侍卫就放她进来了。”
刘曜头都大了,回身对苏临意道:“夫人,有人来访,我出去看看。外面雨大,你别乱走,小心风寒加重。”不等苏临意回话,他就匆匆离去。
苏临意看着窗外雨幕,愁眉不展。
唐小姿跪在堂前,打湿的头发胡乱贴在脸上,湿衣裳浸出一滩水痕。
刘曜看着她的狼狈模样,有些心疼,作势要扶她起来。唐小姿却不肯起,拉着刘曜的衣角一边哭一边道:“王爷,救救我哥吧,我哥快死了,他真的快死了!他浑身都是伤,雨这么大,他怎么受得了?”
刘曜扶着唐小姿肩膀,叹了口气:“有怀这次闯了大祸,我救不了他。小姿你听话,赶紧离开,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出现在这里……”
唐小姿打断刘曜,声泪俱下,“王爷!我求求你……看在我不求名分尽心尽力服侍王爷的份上,王爷救救我哥和我爹,我,我……王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刘曜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堵得慌,思量半晌,他狠心推开唐小姿,一脸无奈:“小姿,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唐小姿瘫倒在地,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疼爱自己的哥哥和父亲饱受折磨,任人侮辱。眼看刘曜要走,她一把抱住刘曜的腿,哽咽道:“王爷带我去见那位苏大人,我去求他,求他原谅我哥,我哥对他做的事情,他可以十倍奉还在我身上,他想怎么样都可以。”她竭力止住哭泣,抬头看着刘曜,“王爷,可以吗?”
“这位姑娘恐怕没有搞清楚状况。”不知何时,苏穹和陆朔站在了他们身后。
刘曜看向苏穹时,眼里闪过惊慌,忙道:“三叔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唐家的案子结了吗?”
苏穹道:“结了,回来还有些事情要做,还需王爷配合。”
刘曜吞了吞口水:“我一定鼎力配合。”
苏穹看着地上的唐小姿道:“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语气很温和,唐小姿听得愣了,一时未作反应,还是刘曜将她扶起来的。
苏穹转身,雨水冲刷着院子,砸弯了花草的细腰,砸得树叶瑟瑟发抖。他看着墙角一株在风雨中挣扎的小草,说道:“唐姑娘应该明白,你哥哥和你父亲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不全是因为苏大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想必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凡事皆有因果,他们往日种下的因,结出如今的果。你在这里求王爷没有用,去找苏大人更没用。”
唐小姿怔怔地看着苏穹,悲戚道:“那,那我能做什么?”
苏穹悠悠地说:“你做什么都救不了他们。如果做点什么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那就多行善事,替他们恕罪,让他们轮回路上好走一些。”
唐小姿依旧不死心:“可是那位苏大人没有受到伤害,我哥哥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难道留他们一命都不行吗?”
陆朔突然插嘴道:“如果没人及时赶到,唐有怀会放过苏大人吗?那些被唐有怀和唐巢害死的人也有家人,他们找谁说理去?找你吗?”
唐小姿无言以对,她都明白,她都知道,可她不能接受。她绝望地站起身,幽怨地看了一眼刘曜,摇摇摆摆往雨中走去。
刘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劝住唐有怀。虽然他至今都搞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为何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
苏穹转身进屋,刘曜念及旧情,派了两人送唐小姿回去。
“朔儿啊,对姑娘说话要温和些,怎么能这么凶呢?”苏穹瞪着陆朔,“你这样小心娶不到媳妇儿。”
陆朔皱了皱眉头,说:“那也得分人。”
苏穹笑道:“怎么个分法?”
陆朔被噎住,表情僵硬。
苏穹笑了两声,也不打趣他了,喝着茶等苏慎苏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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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鹤依旧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喝不进去,折腾半晌,耗尽气力又睡了过去。
阿九又去请了一次大夫,大夫看着陆望欲言又止。
陆望蹙眉道:“大夫请直言。”
大夫道:“这位公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就是身体亏空导致正气不足,寒邪入体,我看看公子的药方。”
阿九呈上药方。
大夫摸着胡须点头道:“桂枝汤,扶正祛邪,没什么问题,很合公子现在的状况。不过老夫还是要提醒几句,俗话说,纵欲催人老,房劳促短命,这位公子虽年轻,但在这事上还是得加以节制。欲不可纵,啊,欲不可纵。”
这样一说,陆望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起昨晚的情形,后半夜时他能感觉到苏鹤已经很累了,却挡不住药劲,一直往他身上蹭。那药定不是一般的情药,这个唐有怀,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又听大夫嘱咐道:“一日三碗药汤,连喝两日就能退热,再喝三日,就可固本。”大夫看一眼陆望,顿了顿,继续道,“我看公子的脸色也不好,可多抓几副药,公子也喝点。”
陆望被折腾一夜,到现在还没闭过眼,脸色能好看就怪了。他见大夫要走,急忙拦住大夫道说道:“他为何一吃东西就会吐?”
大夫道:“染了风寒有些反胃很正常。”
“可喝不进去药,如何能好起来?”
大夫惊道:“如此严重?”
陆望点头:“吃什么吐什么。”
大夫再一次给苏鹤把脉,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最后道:“公子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喂药可少量多次,循序渐进。”
入夜,雨小了些,淅淅沥沥地下着,轻轻敲打着窗户,像首轻柔的乐曲。
苏鹤醒了一次,陆望依照大夫的吩咐,只喂了小半碗药。苏鹤闭着眼缓了会儿,仍旧吐了。
陆望不敢再喂他,拧了帕子给他擦手擦脸。
苏鹤眼神随着陆望动,最后拉着他衣袖撒娇似的说:“你上来陪我。”
“行,陆三公子陪你睡觉,苏大人要不要打赏点银子?”陆望一边笑一边解衣裳,从苏鹤身上跨过去,睡在了里侧。
苏鹤看着陆望十分勉强的笑意,侧过身抱住陆望的腰,拱进他怀里说:“陆三公子是无价之宝,一点银子可不够。”
听着苏鹤逗自己开心,陆望却笑不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很沉:“寒尽,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苏鹤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陆望微凉的肌肤,低声道,“我没事了,这点风寒也难不倒我,我会好好吃药。”
抱着苏鹤,陆望很快就睡着了。苏鹤昏睡了太久,毫无睡意,依旧清醒着。他想起唐有怀不断靠近的脸,那张脸与记忆深处的另一张脸重合。那是一张干枯且充满褶皱的脸,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那个老太监的眼神和那只赫然摸向自己后腰肆意揉捏的手,让苏鹤很久不愿与旁人有身体接触,也不喜别人一直盯着他看。苏鹤用了很长时间将他忘记,却因为唐有怀又想起来。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苏鹤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抑制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
胃里空荡荡的,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他只能紧紧贴向陆望,闻着陆望身上的味道,终于好受了些。
或许过了今日,他再想起那张脸,也能坦然面对。
在苏鹤眼里,陆望是个特别简单的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陆望眼里所有的东西。他羡慕陆望对这个世界永远充满热忱,总能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厌恶的东西毫不避讳,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毫不遮掩。
苏鹤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柔和,变得坦然,他渐渐忘记了痛苦,变得有血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