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
阳光洒满整个院子,小厮将地上的雪铲得干干净净。陆望起床时,昨夜冒着寒风堆的雪人已经融化了半个头。
陆望围着雪人转了三圈,又抬头看向太阳,阳光晃得人眼睛疼,他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
慕可端着早餐进来,看见那只剩半个头的雪人,想起昨夜陆望将他按进雪堆时的残暴,幸灾乐祸地说:“主子,阿九在你的雪人头上泼了三瓢热水。”
阿九有刺史大人护着,慕可知道陆望拿阿九无可奈何。果然,陆望脸色一僵,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阿九!十天不准给阿九买糖葫芦!”
苏鹤被他的咆哮声吵醒,刚洗漱完,就见陆望冲进屋里,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苏鹤无辜地眨着眼:“怎么了?你扰了我好梦,我还没找你算账。”
陆望道:“阿九用热水泼我的雪人。”
“化了?”
“化了。”陆望抱着双臂,“那是我特意给你堆的,你还没看呢。”
苏鹤指着屋外:“看见了。”
“我不管,你得补偿我。”
苏鹤撑着腰,想起昨夜陆望对他的非人行径,果然不怀好意。他瞥了陆望一眼,坐到桌前吃早饭。
陆望坐到他旁边,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给苏鹤揉腰,“寒尽,今晚……”
苏鹤急忙抓了一个卷饼塞进陆望嘴里,目不斜视道:“昨晚堆雪人的时候你是不是欺负阿九了?”
陆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嚼着嘴里的饼含糊道:“也不算欺负。”
门外的慕可咳了一声:“主子将阿九堆的雪人身子抱过去当雪人头了。”
陆望清了清嗓子,叫道:“双秋,将慕可扔出去!”
慕可的声音传进来:“双秋,轻点!”
陆望不依不饶:“昨天晚上阿七不开心吗?”
苏鹤将衣袖往上拉,露出一截雪白劲瘦的小臂,手腕处一圈红痕十分明显。他顺手挑起陆望下巴,懒洋洋道:“换个位置,我会很乐意。”
陆望看着那红痕,又有些心疼,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道:“行,我动不了,你可以自己来。”
苏鹤收回手,淡然道:“看来这两日陈子成太听话了,长生不老药进展太顺利了,南中粮草送来得太快了,若清太事无巨细了。”
陆望看着苏鹤,等着他说完。
苏鹤果然转过头,扯着陆望的头发:“我太惯着你了。”
陆望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苏鹤的脸道:“能不能不要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么狠的话,三郎害怕。”
苏鹤挑眉笑,又往陆望嘴里塞了一个饼:“还不快吃,吃完写春联。”
“好好好,听阿七安排。”
两人吃完早饭,叶双秋在院子里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苏鹤撑着头直犯困,眼睛半睁半掩地看着陆望挥毫泼墨。风轻轻掠过,吹起苏鹤的发,地上的影子一晃一晃。
叶双秋站在一旁,看着斑驳光影下的两人,心头腾起莫名的情绪。
陆望突然直起身子,欣赏着自己的佳作,满意地点头,“双秋,阿九去哪里了?”
叶双秋抬头将目光从院子里的树挪到墙头再挪到屋顶,最后停在屋顶上。屋顶冒出两颗头来,好奇地看着院子里。
苏鹤干脆趴在桌子上,瞧着陆望:“你找阿九做什么?”
陆望铺好新的纸,一脸坏笑:“教他写字。”
慕可听着写字两个字就头痛,他幸灾乐祸地拍了两下阿九的肩膀:“兄弟,去吧!”
苏鹤笑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谁折磨谁还真不一定。阿九,下来。”
阿九闻声跳下屋顶。
苏鹤看向他:“阿九,想学写字吗?”
阿九摇头。
陆望停下笔,冲阿九招手:“阿九过来。”
阿九走过去,陆望将手中笔递给他。阿九像拿剑一样拿着笔,看了陆望一眼,在剩下的纸上十分豪迈地写下两个字。从笔尖走势中,陆望勉强认出他写的是“阿九”。
好好地一副对联瞬间毁于一旦,阿九将笔还给陆望。苏鹤憋着笑道:“阿九只会写这两个字。”
陆望叹气:“双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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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尚早,采阁里异常冷清。
周竖看着桌上沸腾的茶水,直接问道:“孩子是谁的?”
孟云卿知道周竖来者不善,周竖一般会和一群人来听她弹琴,极少单独见她。她看向周攀,周攀看出她眼中的质问,急忙道:“孟姑娘,我只告诉了我哥,因……因为我想给你赎身,接回府去……”
周竖道:“孟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多嘴之人,今日我来,只是想搞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
孟云卿起身倒茶,茶香夹着果香,飘满屋子。
水雾缭绕中,孟云卿轻声道:“我不认识孩子的父亲。”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周攀试探着开口:“孩子不是陆归程的?”
孟姑娘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周竖察觉出她的异样,放缓了语气道:“孟姑娘,我与陆归程还算有几分交情,若这孩子真是他的,相信他也不会让陆家的孩子在这风月楼里长大,我周彦正也不会坐视不管,希望姑娘能说实话。”
孟姑娘面露难色,她紧紧捏着手中帕子,艰难道:“周公子不怕我骗你吗?”
周竖道:“我相信陆归程看人的眼光。”
孟云卿突然鼻头一酸,眼睛泛红,声音难掩哽咽:“奴家不敢欺瞒周公子,这孩子真的不是陆公子的。”
周攀见孟姑娘情真意切,心头堵着的一口气终于消散。
孟云卿没有必要说谎,如果孩子真是陆望的,陆望不会不管,她往后日子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不用在这风月楼里受尽委屈。
想到此,周竖起身欲告辞离去,周攀突然道:“孩子是我的。”
周竖深吸一口气,拽着周攀就走。
周攀腿脚不便,挣扎不过周竖,回头看了一眼孟云卿,出了门去。
“哥!哥!”周攀挣扎。
周竖喝道:“别叫我哥!”
“哥!只要孩子不是陆归程的,给我又有何妨?”
周竖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周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普通人能接触到孟云卿吗?不是陆归程的,那也是鄞都其他非富即贵之人的,你就那么乐意替别人当爹?到时候孩子亲爹找上门来,我们周家丢不起这个脸。”
周攀不服气道:“孩子都一岁了,也没人见谁来认……”
周竖打断他:“周老四,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好女子千千万,哪一个不比孟云卿好?”
周攀张了张嘴,周竖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周彦林我警告你,过完年我就要去蓟州了,你别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周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攀站在原地,看着周竖冒着怒火的背影,转头对身后的小厮道:“去请杜家二公子,就说我在六号画舫等他。”
寒风凛冽,周攀拉紧氅衣,慢吞吞朝着济蓝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