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周围陷入寂静,灯火通明的府上,烛火渐渐熄灭,万籁寂寥。
房中熄了灯,洛青鸢坐在床边准备睡下。昏暗中,她恍惚看见窗边闪过一个人影。
她警觉起身踱步至窗边,窗户缝隙处,一只手摸索着想要打开窗户,洛青鸢唇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抓着窗沿使劲往里一收,那只手被狠狠夹住。
“呃……”外边的人吃痛呻吟出声,洛青鸢手上再次紧一个力道,那人痛得更惨,“啊……痛、痛、阿鸢……是我,是我……你放手……”
洛青鸢冷哼一声,她松开手,被夹的那只手迅速抽离出去。洛青鸢推开窗户,月光下,林初棠眉头紧蹙站在窗边。
他吹吹被夹得生疼的手指,嘴里怏怏抱怨,“你要将我的手给夹断……”
“对于贼人,断一只手亦是轻罚了……”洛青鸢轻笑看着林初棠平静说道。
“我……我怎就成贼人……”
“大门不走,偏喜欢爬窗,不是贼人所为,是什么?”
林初棠甩甩疼痛的手,他朝窗户里边靠近,委屈巴巴反驳,“你不让我进屋,房门对我紧闭,我自然只得爬窗户。”
洛青鸢冷一眼,她推一把林初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贼。你莫在这里逗留了,倒是惹来他人真将你当贼人抓起来,你颜面何存。”
说着,洛青鸢抬手准备将窗户关上,说时迟那时快,林初棠慌忙将整个身子伸进屋中,洛青鸢的手放下,窗户压在林初棠后背上,一阵钻心疼痛袭来。
“疼……疼……”林初棠嘴里叫嚷着,声音带着些许痛苦和委屈。听到声音,洛青鸢心中一软,不自觉地松开手。就在她松手的瞬间,林初棠一个翻身,灵活地从外面爬进屋子。
他迅速反手将窗户关上,动作一气呵成。洛青鸢站在屋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禁后退几步,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林初棠得意洋洋看着洛青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机灵一笑,径直走向床边,他肆意躺到床上,摆上一个大字感慨,“还是我这张床躺着舒服,阿鸢,你倒是狠心,让我睡了多久的书房了。”
洛青鸢有些无奈,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狠话气话说了一大堆,每日作天作地的事做了一箩筐。府上都传他整日留宿齐沐心的房中,又当着那么多人高调恩爱,这会儿又赖死赖活的做出这些幼稚行为。
洛青鸢没有理他,她缓缓走到角落里的木榻上,她默默半躺着,将榻上的巾子盖在身上。
林初棠坐起身,她宁愿去睡榻上,也不愿与自己同床共枕。林初棠起身走到木榻边,他半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洛青鸢。
“你当真不理我了?”林初棠低声问道,洛青鸢微微闭上眼睛不说话,林初棠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看到我与齐小姐亲近,你心中不悦?”
洛青鸢转过身继续不搭理他,林初棠起身挨着洛青鸢躺到她身边,他梳理她的青丝,“我想你了。”
淡淡的发香沁入心脾,他将手搭在洛青鸢的肩膀,将头埋进她的发丝里,“阿鸢,你我和解好吗?我说过,不管外人如何看,他人如何说,我心中真的只有你,我爱你……”
林初棠将洛青鸢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在洛青鸢脖颈处游走。洛青鸢微微睁开眼,她推一把林初棠,木榻本来狭小,他顺势落在了地上。
“你如今的油嘴滑舌,信口雌黄都跟谁学的?”洛青鸢坐起身注视他问道。
林初棠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再次走近洛青鸢,他不及洛青鸢反应过来,便将洛青鸢给横抱起来。
“无师自通……”他抱着洛青鸢朝床上走去。
他将洛青鸢放在床上,昏暗中,洛青鸢的面庞是那样迷人,他双眼迷离望着她,“阿鸢,无论多少年……亦是看不够你……”
他俯下身朝洛青鸢吻去,他的吻还未落下,便栽倒在洛青鸢怀中。洛青鸢无奈叹息一声,将他推开,他平躺在床上,虽然,嘴上与他置气,洛青鸢还是忍不住关心他。她将锦被扯过来,盖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洛青鸢抬手拂到他的面颊,“棠儿,你不会成为一个有贪欲的人,是吧?你不可辜负为师的信任,从你的童年走到如今,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你都能保持初心,为师相信你。”
夜风从窗户缝灌进来,微微的寒凉,洛青鸢靠在林初棠的怀中,缓缓闭上眼睛,渐渐进入梦乡。
流云翻动,黑夜慢慢褪去,朝阳爬上天空。睡得一夜香甜的洛青鸢,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来,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床上只剩她一人,林初棠这么早起床了?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屋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没一会儿,丫鬟进屋中替她梳洗,她询问丫鬟,“将军一早就起来了?”
丫鬟不解洛青鸢的话,她疑惑反问道,“夫人怎知将军起来了?昨日,他不是留宿二夫人房中?”
洛青鸢怔住,仿佛昨夜那人不是林初棠似得,他倒是会分身术,洛青鸢很是困惑。
早膳时,林初棠果然与齐沐心一起进入膳厅,见着洛青鸢,齐沐心故意挽着林初棠哈欠连天的说道,“夫君,昨夜有些没睡好,天儿有点热。不过,我看你倒是睡得挺香。”
齐沐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时看向已经坐在桌前的洛青鸢。所以,昨夜,他真的留宿齐沐心的房中?
“一会儿,让下人在屋中多加些冰块,如此便凉快一些。”林初棠关切的与齐沐心甜言蜜语。
此番景象,连霁禾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眼中那个爱洛青鸢爱得死去活来的林初棠,此时,完全是一个妥妥负心郎模样。昨日傍晚,他耍赖撒娇非赖着洛青鸢,这会又和那个齐沐心眉来眼去,霁禾简直被他的行为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齐沐心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像一个胜利者那般挽着林初棠从洛青鸢身边经过,落座后,她仍是不肯收敛,林初棠异常配合,替她夹菜,喂她吃东西,一桌子人看得目瞪口呆。
洛青鸢低下眼,嘴角扯出一丝干笑,她心中揣测,林初棠恐怕又是为了让自己吃醋,故意为之,已然到这个年岁,他仍然这样幼稚。
她不动声色用完早膳离开,林初棠最近的反常,府上的人一致认为,他已然变心。所有人都认为洛青鸢已然是府上的弃妇,渐渐的,府上的下人也开始倒戈。
最先发现端倪的时候,洛青鸢本身就比较挑剔,她发现最近膳房送来的金丝燕窝,味道不像从前。
她让身边的丫鬟画儿去问问膳房怎么回事,不去问还好,一问,画儿气个半死,膳房那边说,齐沐心说府上需要开源节流,燕窝这类食物在采买的时候,不必采买那么名贵的,普通的食材便可。
画儿除了生气,这个齐沐心直接越过洛青鸢掌管府上事宜,她还未走远就听到那几个下人议论,一个不得宠的弃妇,还当往日,有得吃就不错,还挑剔起来。
如此的话,画儿不敢与洛青鸢说,她只是哭诉着让洛青鸢与林初棠说几句好听的,不要再与将军置气,洛青鸢猜测出来怎么回事。
“膳房为难你了?”洛青鸢淡淡说道,画儿不吭声,洛青鸢继续问道,“你莫害怕,有何事,我担着。”
“他们……”画儿眼神戚戚,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他们说,是二夫人的意思,她说府上要开源节流,扣减了日常补给……那些个奴才……亦是见风使舵,他们说……说……如今您已然不得将军宠爱……还挑三拣四……”
洛青鸢冷笑出声,她算是体会到为何那些宅院女子非得斗个你死我活。没有夫君的恩宠,恐怕那日子过得还不如下人,今日他们敢扣减她的补给,明日他们便敢直接断了自己所有生活来源。
自己当年女扮男装做了林初棠十余年的师父,虽然,她不在意世间俗物,她在府上多年,与林初墨斗了多年,从未被任何人轻贱过。
如今,她身为这将军府的女主人,却处处被人刁难,因为子嗣问题,不断被人诟病,尔后,又被这个齐小姐屡次三番挑衅。现在,连同府上的下人亦敢待她不敬,一个普通女子的凡间日子原是如此艰难。仅仅因为一个男子,她在这个宅院中平步青云还是被人轻贱,就被这样定义,所以,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她是没有自主权利的。
洛青鸢回忆起林初棠的母亲,当年她可能就是身处这样的处境,她不但被三姨娘算计,她可能遭受过更多的冷眼轻贱。
再回想起林初棠的前生,她不愿再为女子,想必亦是熬过多少苦难与轻视,一个女子活得就像一个浮萍,任由她多么优秀,最后都会被淹没在时代洪流之中。
洛青鸢握着绢巾的手紧上一个力道,她冷下脸沉默,只是,在晚膳的时候,她便为齐沐心摆了一道。
齐沐心最近时日就像林初棠身上的挂件那般,时常与他一道出现,晚膳时,她亦如往常,众人都见怪不怪。
洛青鸢稳坐主位,她淡然的看向齐沐心,看着桌子上的菜肴,霁禾最先沉不住气,她吃惊的说道,“怎么回事?今日……是要吃斋饭?”
只见桌上全是素菜,没有一点荤腥,齐沐心亦是觉着奇怪,林初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膳房今日没做荤食?”
“我让他们别做的……”洛青鸢夹起一块青菜放进面前的碗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霁禾见洛青鸢开口,她急忙闭嘴坐下来不再抱怨。洛青鸢目光投向齐沐心,悠悠说道,“膳房说,二夫人说府上需要开源节流,所以,在日常生活中该精减便需要精减。我想了想,亦是此理,毕竟府上如今多了一些人,开销自然也大,所以,自当节俭一些。”
齐沐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唇边扯出一点苦笑,眼神闪躲。林初棠脸色有些难看,他本以为自己如此,齐沐心不再找洛青鸢麻烦,想必又是她作妖,为难了洛青鸢。
“心儿倒是够体贴,我将军府落魄到如此地步了?”林初棠故意说道。
齐沐心有些不安,她以为洛青鸢会吃哑巴亏,没想到她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面的将这样的事给摆出来。
洛青鸢看看齐沐心,然后,再看看屋中的下人,她目光示意画儿,画儿走出去,没过一会儿,府上的仆人小厮站了一屋子。
林初棠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齐沐心亦是不知她要做什么。
洛青鸢缓缓站起身,她看向这些仆人淡然说道,“最近府上有些热闹,若不是因为精减补给的问题,我亦不知,原来,你们这些下人已然认了这府上的新女主人。”
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洛青鸢端正身子走到仆人们面前,她仍然淡定从容的对这些仆人说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此话确实不假。所以,最近府上传言,将军大人独宠二夫人,我便是这府上的弃妇,亦是你们识时务,便可对我不敬?”
林初棠手上拳头握紧,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后面的仆人吓得瑟瑟发抖,林初棠呵斥道,“是哪个狗奴才如此,给本将军站出来。”
洛青鸢缓缓看一眼林初棠,她不急不慢对林初棠说道,“你也莫在这里发火,我亦不生气,你何来气。怎么,你们见到将军发火,你们便害怕了,所以,就觉得我需要他的撑腰?”
下人们头低更低,没有一个人敢说半句话,洛青鸢继续毫无波澜看着这些下人说道,“我不知其他宅院如何,齐小姐,我也不知你相国府怎样?你是相国几房所生,你的母亲经历过多少争宠,才有你如今生活。将军府所有的人,你们听清楚了。”
洛青鸢停顿一下,“即日起,主子之间如何,你们不许传出半句闲言碎语。再则,这府上谁得宠,谁失宠,皆是你们的主子。如若再敢不敬,定不轻饶。我知晓,你们必然觉得这些话不该我来说。将军确实是一家之主,所以,你们以他的喜好揣摩对待。只是,你们恐怕忘了一件事,掌家之权在我手中,他官场的事,我没资格管,这府上的下人我可管得了。”
洛青鸢目光中带着不屑看向齐沐心,齐沐心眼中几分不甘。洛青鸢接着又说道,“自然……如果将军哪一天让我交出这掌家之权,名正言顺立了新的女主人,我亦不会半句多言,只是,如今这府上谁做主,你们掂量清楚。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我若再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且看能不能将其处置。”
洛青鸢说完这些话,她缓缓看一眼齐沐心,女子需要男子宠爱才能立足,开源节流?可笑,她可不是那些端庄女子,什么识大体,顾及夫君颜面,靠男子为其撑腰,今日,她便让她明白,到底谁当家。
洛青鸢拂袖离去,只剩下一屋子被震慑的人,林初棠目光带着怒火望着一众家仆,他亦不会伤洛青鸢半根手指,几个下人竟敢对洛青鸢不敬,他势必要为洛青鸢好好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