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帝都城外十里,天空被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者清天朗日,雪云微光洒落人世,照耀在帝都最高处的白塔之上,让这座通体象牙般洁白无瑕的法塔好似伫立在天地之间的火炬一般,只要它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一秒,公道与正义就不会灭亡;另一者,则如摧城压境,粗如水桶般的电光在黑云间跃动着、舞动着,在短暂的静默后,刹那间,天地之中惊雷现,贯穿云泥的光柱照亮了整片被黑暗笼罩着的旷野,人们这才得以看见最为惊悚的一幕——整个旷野之上,都是由鬼骷髅组成的军团!
鬼骷髅全身覆铁甲,铁甲被雷光照亮,激射出无边的金戈萧瑟之气,而那双如同幽洞般的眼窝之中,缀着两团来自地狱的火焰,这火焰是每一位骷髅军士生前以大宏愿凝聚而成的魂火,他们那誓要为人族争出一个未来的信念,即使跨越了千年、万年,也依旧在熊熊燃烧!
不尊敬英雄的民族,是没有希望和未来的民族。
那么,倘若有朝一日,曾经在史书上被大肆赞美的英雄们,将手中的长刀,对准了你和你的家园呢?
没有人类有能够直视英雄们眸中魂火的胆识——因为他们只需要看一眼便可知道,自己与这群英雄相比,是多么的卑劣、顽固、孬种!
他们将所有,都献给了大邶的理想,包括自己千百世的轮回。
传说,在大邶覆天军的最后一次战斗中,流传出了一首作者不明的千古名篇——《大邶歌》:
以我骨血铸长剑,邪神恶仙死人间。抽魂夺魄何曾惧?同袍高歌入葬阁!
饮罢坟头青禾盏,再邀明月共长终。覆天翻地任我游,十万铁甲踏河山!
这首诗文常被历朝历代的文化人们争论不休,而对该诗的讨论,也早就从文学方面,演化成了对史料的考据。
有人认为,这首诗中是对覆天军某种集体葬礼的描述,意思主要为歌颂牺牲与同袍之间的情谊,也有人认为,这首诗的描写部分,其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史实,作者只是利用了诗歌这样的形式,将覆天军的暴戾恶行记录了下来。
两派观点随着大邶的考古挖掘进度一直停滞不前,便逐渐演化成了认为覆天军是一心为民、只是实力不足以掀翻世界的保守派,以及认为覆天军其实是一个邪教团伙,他们只不过是利用洗脑和人体祭祀来完成称霸世界的邪恶目的罢了的激进派。
在好事之人都已死绝的今天,远古的覆天军竟然真的从仙帝陵里复活了,甚至还已经兵临城下,剑指帝都!
事实证明,这两派人的话,都是正确的。
……
帝都城墙之上,两个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层级不同的人正并肩站在阵法的最外围处,眺望着不远处的幽灵军队。
林穆按刀而立,脸上的表情可算不得好,他的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眼底发黑,这两个月以来的高强度战斗,让他十二个时辰都在紧绷着神经,无时无刻都要防备着这群没有痛觉、没有恐惧的幽灵军队的攻击。
可是人终归还是人,并不似怪物一般无知无觉,他们会累也会死,所以,这场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战争,最后的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林穆对另一人说道:“他们已经停止行动两天了,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对方却只是淡淡摇头道:“我只知道,在覆天军之中,定是发生了某种足以影响整个军队指挥的大事,再结合最近风头正盛的仙门弟子,我怀疑,应该是仙门修士进行了斩首行动。”
“仙门……不是从不参与世俗事务的吗?看来这次,覆天军是打到了他们的七寸啊!”
那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林穆,不知道这个临时被拉来充线的大头兵为何这么兴奋,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名叫林穆的前戚家军军士,只不过是一名贪生怕死,爱好权财的俗人罢了。
她呵呵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准备到城墙的其他地方巡逻,林穆却突然叫住了她:“掌烛大人……哦不,现在应该叫您司礼大人了……大人,我可以问一下……”
司礼冷淡打断道:“不可以。”
林穆很不甘心,大声道:“至少您得告诉我,将军他,是否还……健在吧!”
“不知道。”
司礼这次任凭林穆再怎么叫喊,也没有回应他。
林穆愤恨地用拳头死死捶了一下墙壁,丝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城墙缓缓流下。
他真想……真想……
林穆眺望着远方的骷髅军阵,心中种种想法起伏不定。
……
在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只能身不由己,任由滔天的巨浪将自己吞没或是卷起。
在乱世之中,礼义廉耻被摧毁,道理法度被打破。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如同黄金一般,火烧锻打也不改其志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