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婶子的儿子确实出息,宁忠义不敢招惹,眼神警告地看着宁柚。
“直说吧!宁柚,你到底想怎么样?”
来了来了。
宁柚激动起来,面上却不显,红着眼睛说:“……一天吃半个窝窝头根本吃不饱,后妈让我做饭洗衣、捏肩捶腿都行,能不能多给我半个窝窝头?我天天晚上被饿醒,喝凉水没用……”
围观之人惊呆了。
“什么?一天给小柚子吃半个……窝窝头?”
“何美丽还让小柚子做饭洗衣、捏肩捶腿?这是把小柚子当保姆使——?”
“宁家这么不做人啊!”
“何美丽是个后妈也就算了,宁工是小柚子亲爸,他也不管?”
有个最爱给人扣帽子的妇人像老鼠闻到油,眼睛冒出精光,说:“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做派,应该拉出去批dou!”
这话题太敏感,吵吵闹闹的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宁忠义和何美丽脸色骤变。
廖红梅察觉到大家伙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服气地说:“宁家一家把宁柚当保姆,这是剥削人,与中央思想相悖,这不是资本主义做派是什么?”
想着打倒宁忠义这么个大知识分子带来的好处,妇人兴奋不已。
抓住宁柚的肩膀,质问:“宁柚同志,你说,宁家一家人是不是资本主义做派?”
宁柚:……
当她傻吗?
她和渣爹一个户口本的,老宁家庭成分坏了,她能独善其身?
社会背景使然,立场不对能害全家,宁忠义和何美丽也不敢马虎,神色都有些变化。
宁忠义先出声,“宁柚,你可别忘了,你也是宁家的人!”
何美丽好不容易攀上宁家过好日子,哪甘心被打回原地,冲宁柚扯出笑脸,“柚柚,你对家里有再多的误会,那也是咱家的事,咱家的事是不是关上门来解决?”
宁柚面无表情。
原主那样好的姑娘没听过一句软话,她一闹何美丽就认怂了…
可见,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发现宁柚软硬不吃,何美丽收起不以为然的态度,服软道:“柚柚,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别闹了行不?”
“是我在闹吗?”宁柚陈述。
“不是不是……”廖红梅这到处抄家的人在跟前,何美丽不敢再节外生枝,隐忍道:“是我没做好,一碗水没端平,让你受委屈了,何姨给你道歉,咱们回去好好说不行吗?”
态度特别好,丝毫没有在家里那副刻薄的样子。
宁柚:“我不信!”
何美丽咬牙。
……这小贱人到底想让她怎么样?
眼里闪过厉色,面上好脾气地问:“柚柚,你有什么要求,你直说,只要不过分,我和你爸都满足你,是吧,老宁?”
宁忠义脸色铁青,显然被威胁的很窝火,可廖红梅虎视眈眈,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要换做平时他不惧,可眼下厂里有个难得的机会,所有人都盯着呢。
一点错都不能有,更别说是被扣帽子这样的错。
“……嗯。”从鼻孔出来一个字,算作回应。
宁柚抬起消瘦苍白的小脸,对正直且厉害的周婶子说:“大娘,我不知道怎么办,您能帮我吗?”
她当然不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靠着周婶子,渣爹后妈肯定会有所收敛,她才更好进行之后的计划。
周婶子才回忆起宁柚亲妈,正是感慨且惋惜的时候。
闻言,马上道:“当然能!小柚子,你想让我怎么办,你说,有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给你撑腰,你别怕。”
宁柚在众人面前就是个小可怜,此时此刻形势对她很好,她当然不会犯糊涂。
小姑娘微垂着眼,似乎有些紧张,眼睫毛轻轻颤动,说了一句:“……我不想饿肚子了,饿肚子的感觉好难受啊,只要后妈每天多给我半个窝窝头就行。”
这话如一根刺刺在众街坊心里。
霎时间,鄙夷、嫌弃、讥讽等等复杂的目光落在宁忠义和何美丽的身上。
一家两个职工,不至于连三个孩子都养不起吧?
摆明了,这家子就不把小柚子当人看啊。
忒狠了!
宁忠义知道他的好名声毁了,依稀能看出几分俊朗的眉眼一片黑沉,“你是宁家的人,家里不缺你一口吃的…”
宁柚打断他,并反问:“家里以前缺我一口吃的?”
宁忠义一噎,无言以对。
周婶子鄙夷,心疼地看着宁柚,“傻姑娘,你是宁家的闺女,吃宁家喝宁家用宁家的……这都是应该的。”
扫了低着头没脸见人的何美丽,又道:“以后你在宁家就放心大胆的吃,要是谁敢克扣你的口粮,大娘带你去妇联告他们!”
宁柚脸上露出感激的笑,“谢谢大娘。”
周婶子实打实同情宁柚,一心为她打算,看向宁忠义和何美丽,“我今儿就多管闲事替小柚子做回主!
你们夫妻俩上班让小柚子忙活家里的事这无可厚非,但是不能白叫人做工,给钱吧!
一个月十块,票有啥给啥,你俩有意见现在就提……”
宁忠义在灯具厂当领导,一个月七八十工资,不在意这十块钱。
就是吧,这钱给的憋屈。
不给又不行。
冷着脸说:“我没意见。”
何美丽本事不大,嫁给宁忠义是她顶顶骄傲的事,从不敢与之对抗,就怕被抛弃。
虽然心里不情不愿的,却也不敢驳男人的面子,跟着点了点头。
周婶子:“成,既然你俩都答应,跟我去妇联立协议去,我来当见证人。”
说罢,给廖红梅一个眼神。
廖红梅圆滑而世故,眼见着扳倒宁家的机会没了,不敢再得罪周家,连忙表态,“我也来当见证人。”
于是,宁忠义与何美丽被热心邻里簇拥着,去了妇联。
宁柚离开前,目光不经意扫向相反方向的几个人,眼中出现一抹笑。
钱不钱的不重要,搅了渣爹的好事才让人高兴。
第二战,还是她赢。
…
家属楼不远处。
几个身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那里,将这边的闹剧完全看进眼里。
“……那姑娘嗓音不错,唱曲应该很好听。”年纪大的老厂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