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里是农场,温逸之脸色登时一变,急的要下床。
“柚柚,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快走,别让人发现了!”
“别跟人说你认识我,趁着没人发现,赶紧走!”
宁柚见外公要起身,忙按住他,说了个善意的谎言,“外公,没事的,我有熟人,是用正经手段进来的,您别担心。”
温逸之想不到外孙女说的正经手段是什么办法,仍是着急,“柚柚,跟我这样坏分子说句话都是罪过,你……”
“外公才不是坏分子!”宁柚打断他,一脸不赞同,“我从来不觉得外公是坏分子。”
“外公做了一辈子善事,您要是坏分子,那就没有好人了!”
“有病的是大环境,有钱从不是罪过!”
温逸之行得正、站得直,从不觉得自己是坏分子。
听到外孙女宽慰的话,心头触动颇深,激动之余,隐忍许久的咳意再也压制不住。
“咳咳咳……咳咳咳……”
宁柚扶着外公半靠着,想倒点儿水,却发现这屋里连热水壶都没有。
“姐,你陪外公,我去烧水。”宁澹接手烧水的事,麻利地出了小破屋。
他那声外公和姐,让温逸之怔了一瞬。
待喉间的咳意淡去,他看着宁柚问:“那孩子,是你弟弟?”
“对,他就是宁澹。”宁柚点点头,嘴角勾出一抹笑。
温逸之病重但是脑子还在,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外孙女,问道:“我一年前就在这里见过那孩子,他怎么没在海城?”
“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思索着,猜测原因,“你事先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我们得以相见必定是巧合。”
“不是专程来找我,那么,你应该是有不得不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猜到这里,温逸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脸色一片铁青。
“你是来当知青的?”
疑问的话,语气却无比肯定。
宁柚笑了,“外公还跟以前一样厉害。”
温逸之脸上没笑,眼中厉色一闪,“柚柚,你为什么会来当知青?”
他离开的匆忙,但是能安排的都安排了。
按照他的安排,柚柚这会儿应该是个吃喝不愁,有一份清闲工作的光荣工人。
她,怎么会来这里?!
宁柚:“外公,先不说这些,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
温逸之表面温和好脾气,实则是个执拗的。
他定定地看着宁柚,眼里透出不容拒绝,“说吧,什么都别瞒着,我想知道。”
宁柚轻轻叹气。
“好,我说。”
“您出事没多久,妈妈生下蛋蛋后也出了事,之后宁忠义另娶,我那后妈带了个女儿,又给宁忠义生了个儿子,后来那个家就没我的位置了。
家属楼的街坊听人说,我那后妈想把我嫁给一个傻子,我就报名下了乡。”
短短几句话,温逸之却不难猜到柚柚的处境。
他心像被一把针连戳好几下,痛的厉害。
“天青那小子呢?”温逸之恨到咬牙,“我猜到宁忠义靠不住,还托了天青两口子照看你,他们就任由你被欺负?”
宁柚苦笑,“天青叔被派去海岛了,我下乡前他才回来。”
温逸之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翻腾的冷凝。
再睁眼,看着宁柚满眼心疼。
“柚柚,你受苦了。”
宁柚摇摇头,笑道:“只要有与您重逢的一天,都不苦。”
温逸之摸了摸外孙女的头,心憋闷的难受。
不是这样的。
他温家的孩子,本来应该千娇百宠啊,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被当众羞辱教育,温逸之忍下了;被无数人打骂,温逸之没发火;饿肚子受冷,温逸之觉得也能熬过去……
唯独想到外孙女受了大苦,他心如万蚁啃咬,怒的厉害。
“咳咳咳……”温逸之剧烈咳嗽几声,硬生生压下,继续问:“宁澹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忠义把蛋蛋送给丰收大队的王家抚养,我向邻居打听后才知道他的踪影,昨天才刚把他找回来。”宁柚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外公对蛋蛋的态度怪怪的。
按理来说,外公从没见过蛋蛋,应该很稀罕才对,怎么有些疏离的样子?
温逸之看出柚柚的疑惑,微微敛目,没作解释。
……宁澹,本来不该存在的啊。
“怪不得。”对于宁澹被送走的事,温逸之只说了这么一句。
宁柚愈发觉得古怪。
不等她问出口,温逸之的声音艰涩中带着沉痛,“柚柚,你妈妈,是怎么没的?”
“邻居大娘告诉我,我妈妈是在医院没的。”宁柚低垂着眼眸,心情沉郁,“当时医院起了一场大火。”
听见女儿是这么没的,温逸之痛极了,双眼满是泪,他恨呐。
他温逸之这辈子坏事没做过,善事做了不计其数,独女却落得这个田地,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你妈妈,你妈妈最爱美了……”温逸之声音颤的厉害,心中珍视的东西碎了又碎。
“我的雅儿,爸对不起你啊!咳咳咳……早知如此,爸赚那么多钱干什么,让你背着骂名,离开这个世界,咳咳咳……爸对不起你。”
他心脏针扎似的疼,疼的他捂着胸口也缓解不了丝毫。
“外公……”宁柚喊了声,会说话的她在此刻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声音让温逸之回过神来。
想到外孙女受的苦,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宁忠义,他眼睛冒着骇人的怒火。
几乎要将那人烧灭。
“没事。”温逸之摆摆手,“我没事,宁忠义敢那么对你,无非是觉得我死了,你没人护着。”
“我偏要撑下去,等有朝一日回海城,不让他畜生脱一层皮,我就不是温逸之。”
就在这时,宁澹端着水来了,“姐,水烧好了。”
宁柚接过,要喂温逸之。
温逸之接过碗,自己喝起来,甜津津的带着奶香味。
这味道他知道是什么,大白兔奶糖泡成了水。
他眼里出现一抹复杂。
这宁澹,倒是个孝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