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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大胜,大败了王三春,这消息,在任河区一夜之间传了个遍。
各乡、保、甲前不久才趾高气昂返回来盘剥、欺压穷人绅粮(地主)、富户、乡、保、甲长都连夜外逃,留在家里看家的下人、帮佣都心惊胆怯,不知所措。
而穷苦百姓就兴奋了,沸腾了。
之前,红军来了这里,让很多穷人都知道这支军队就是打军阀、剿土匪、惩恶人而为穷人撑腰的,所以一听说红军解放了任河,连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团练兵、民团、乡丁、保丁都四散逃跑了,真是让这些过去被反动派称之为泥腿子的穷苦人一下子被解放了!出头了!
得到消息的人都奔走相告,住在山里的不少人都想翻山越岭去看看红军,有的青壮年还和家里人商量,要去参加红军。
“听说人家都是天兵天将,你大字不识一个,红军会要你?”有的家里人怼着自己的后生晚辈。
“以前捡那标语牌牌上不写的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吗?我是穷人,我去参加穷人的队伍,能不要?”也有口齿伶俐的青年不以为然。
家住二竹垭乡马家湾一个叫垭口梁屋基坪的何兆堂,从别人处听到红军打下任河区了,赶紧兴冲冲跑回了家。
“那次我上街上一针堂给爹你捡药丸子,穿得经经条条(褴褛)的,还光着脚板,红军就给了一身绅粮穿的衣裤,还有一双布鞋,可惜后来被你这个胆小的爹扔火儿坑(火塘)烧了。”他对家里人说。
“后来红军走了,那些绅粮大户都回来了,我不给你烧了,让你穿起去惹祸?你不怕连累你老爹老妈,自己媳妇、儿子、女儿也要顾着噻。”他爹抢白自己的儿子。
“反正我不管,红军对我好了的,我明天去抓只锦鸡,还去一针堂等着,说不定还遇上那个好心的红军,我要谢他。”儿子不管不顾。
“真能遇上?红军真的都是些好人?”当爹的心也活了。
何兆堂老家本不是这里的。
他和父母都住在与二竹垭相邻的玉溪河叫杉树林的大山深处。
那里山高林密,后来又经常闹匪,让一家人都住不安稳。
何兆堂十八九岁时,不想窝在山里,就走出去帮别人打短工,挣口饭吃。
他年轻,劳力好,山里娃长大,忠厚又肯吃苦,走哪都能找到活干,也能混个肚饱。
后来,他到二竹垭乡的马家湾帮垭口梁屋基坪的这户叫王耀中的人家干活。
王耀中夫妻二人,都有六十多了,但没生育儿女,直到十来年前,宣汉东乡那里遭大灾,有一家姓马的,带着妻子,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逃难到此。
王耀中夫妻俩心善,给这家人弄些稀粥、糠菜粑果腹,那家人很感激,遂求他们收养自己才三岁多的小女儿王永碧。
何兆堂到王耀中家中帮干活时,王永碧已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
王耀忠见何兆堂劳力好,又踏实,就让他上门当女婿,何兆堂也看中了年轻能干的王永碧,于是就成了这门亲。
何兆堂与王永碧生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去年王永碧养父母相继去世,何兆堂就把自己的父母也接到了这里一起住。
何兆堂见老爹没多加阻拦,他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且不说四乡八岭的穷人如何欣喜欢迎红军的到来,任河乡沿河两岸乡村的百姓,亲眼目睹英勇红军打跑了匪军,解放了自己,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欢迎红军、表达对红军解放任河的庆祝。
师指挥部。
副师长还没到,其他参谋及机要人员都各自在忙活。
“报告师长,苟润堂连长来了,带了客人要见您。”门外的警卫班长吴汝波进门来报。
“客人?快请进来。”王立波师长知道苟润堂是个稳重的人,这时领来的客人,一定是挺重要的人。
门外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已换整洁军装的连长苟润堂,另一个是穿着补疤青色便服的中年人。
“报告师长,这位叫常登友,他要见您,说有要事对您说。”苟润堂向师长打了一个敬礼。
“常登友?”王立波师长一下记起了,之前先期进入任河那四十二名红军工作队,回师里报告,介绍常登友苦大仇深,对红军很热情,觉悟高,帮着红军做了许多工作,特别是劝回了不少跑反躲进深山的群众。
“稀客,稀客。”师长很热情地上前,向常登友伸出双手。
常登友是个憨厚的山里汉子,虽说之前和红军战士一起待了不少日子,也知道红军官兵都没架子。
但见到师长亲自向他伸出双手,他一下就不好意思了,骨节粗大且布满老茧的手在身上不安地擦了擦,但就是不好意思伸出去。
“来,来,来,都是穷苦人出身,一家人呢,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立波师长主动去抓住了他那双有力而粗糙的大手。
“老常,师长也不是外人,你就别见外,有什么事,说就是了。”苟润堂也宽慰着常登友。
王立波师长牵着常登友的手,走到房里左壁一张去条木板凳边,二人一起坐了下去。
“苟连长,自己找地坐。”师长扭头对苟润堂说,又将头转向吴汝波:
“小吴,整两盅水来。”
警卫班长吴汝波应了一声,走出门外。
一阵寒喧,常登友说明了来意:
红军来了,对穷人一家亲,沿河两岸的民间艺人要表演龙灯、高桡、彩龙船,耍狮子欢迎自己的亲人红军。
在任河地区,有很多的民间艺人,学成了许多民间绝艺,每逢年过节或遇重大喜庆日,都会自发组织起来耍上几回,舞上几段。
这倒是个与老百姓融入一体的机会。
王立波师去心里想。
“这样吧,我们和天下穷人是一家,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我们也更了解大家,我们搞个军民联欢。”师长忙讲了自己的想法。
“军民联欢?”常登友不太明白。
“哦,师长的意思是,你们准备你们的节目,我们战士们也准备些节目,在一起共同表演,发动乡亲们都来看,让我们互相亲热亲热。”苟润堂忙详细向常登友解释。
“这下我懂了,那我们就来个一堂会。”常登友也快人快语。
红军要和这山里的泥腿子穷人一起联欢了,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刹那间传遍任河两岸,凡得到消息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互相串联着,毫不犹豫地放下手里正干的活计,从四乡八岭往联欢表演地——任河正街上场的棺山河坝宽敞的河滩上。
昨天下午,一个排的红军战士与常登友带来十几个男女青年一起,扛了不少圆木、厚木板、绳索、长铁钉、铁丝等物,携带锄头、锯、斧头等工具,就来棺山河坝的沙滩最宽敞处,搭建一个巨大的舞台。
搭舞台总指挥是常登友。
开始时,苟润堂提议由他任总指挥,他不好意思:
“我只是个粗人,怎敢指挥战士们?”
“这有什么?你们要表演耍狮、高桡、彩龙船这些节目,对舞台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不懂,如搭的舞台不能表演或者摔伤了人,那不出大事了?这事你不指挥,谁指挥?”苟润堂反问他。
一听这话,常登友也再不忸怩了。
于是,按常登友的要求:舞台要够宽大、牢固、平整,木板中间的缝隙要挤紧,下边还要用木板垫实,不然容易让高桡踩进缝里,让踩高桡的人出危险。
所有人都自觉服从他的指挥,一座宽大结实的木舞台终于成功搭建。
今日一大早,还是常登友带头,来了几十个红军战士,一部份人在河边搬些河石,散乱地放在沙滩上,可以让观看的战士和观众就坐。
一部份就去舞台上,在舞台后方高耸的两根木柱上,用细麻绳挂起由红军政工干部魏传统挥毫在红纸上书写的:“任河区军民联欢大会”的会标,两根粗木柱上张贴着“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军民联欢一家亲”的宣传标语。
王立波师长对于举办的这次军民联欢大会,十分关注,他不但下令让部队准备几个节目,还让负责宣传工作的同志与常登科共同协商,确定安排宣传表演节目的内容和演出次序。
在非常时期,要举行如此大规模的联欢演出,安全保卫是重中之重,如果有匪兵来袭,或有团练、民团、土匪化装潜入搞暗杀、破坏,那可就会酿惊天惨祸。
于是,他命令一营,首先派重兵严密防守响岩子、草坝滩、中街渡口、胡家沱天然石门及沙坝到油房街一线的险关、要道,还在棺山河坝河对面的山岭上,放上一个连,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居高临下观察着任河上下游两岸的一切敌情,发现异常,及时预警、处置,坚决消灭一切来犯之敌。
同时,在上下游场镇入口及渡口,安排红军战士和熟悉本地情况的热心群众,掌握进入会场的人员,特别注意防范有无暗藏枪支、刀具、手榴弹的人员潜进会场。
从群众开始大量进入油房街和正街,沿街每隔二十米就有两名全副武装的红军士兵名相对站立警戒,联欢大会会场四周也由战士们持枪警戒。
如此庄重肃穆的警戒,没有对来观看的群众带来丝毫压力,他们都知道这些红军的枪口不会对准老百姓,只会对准匪兵。
上午九时三十分,除了已在各岗位执行警戒、防守任务的红军官兵外,其余红军官兵随师长王立波一同,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进入会场,然后井然有序地坐在舞台前方的沙滩上。
周围的人们,纷纷靠近前来,观看着这些威武而一脸亲切的队伍。
这些年,他们之中见过了不少队伍,但那些队伍对老百姓可凶了,动不动就烧、杀、抢、掠,可就从没见过对老百姓这么亲的队伍,大家越看越心情放松,一些大姑娘三个两个还边看边笑着互相嘀咕耳语,一些半大小子,还光着屁股蛋上前去,伸出小手去摸摸战士们帽子上的红五角星或手中的枪。
战士们对着这些小家伙们笑笑,让他们摸,旁边的大人却张大了嘴:这些兵就像大哥哥呢!
人们越来越多,都在舞台前方的沙滩上或站或坐,场中除了红军战士,差不多就聚集了几百上千人。
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虽然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补疤衣服,但心情愉悦,满脸轻松,全都直起腰抬起头走路,遇到熟人,亲热地打招呼,有些山里来的大婶、大妈、小媳妇、大姑娘,也不再羞怯怯的,而是睁大眼晴,新奇地东看看西瞧瞧。
人们正观望着,突然,在场镇方向传来一阵阵喜庆的锣鼓声,继而还噼噼啪啪响起一阵鞭炮声。
随着这阵响动,大家兴目望去,只见穿一身旧青色便衣但很整洁的常登友与几个人在前,有的腰挎皮鼓,有的手提铜锣,还有的拿着锁呐、竹笛,吹吹打打而来,紧随而后的是一个穿着彩衣戏装的姑娘和一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随两个抬着篾编纸扎的彩龙船的青年从场镇方向的道路走了过来。
“那穿彩衣的扮姑娘是男是女?”有人问。
“肯定是个男的,这么多年,玩彩龙船不都是男的扮姑娘?”有人答。
“那也有真正的姑娘扮姑娘的呢,我都见过。”有个年岁大的人说。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哦。自肖嫂子有胆耍过后,已三四十年没姑娘有这胆了。”身旁年纪相仿的老汉叹了口气。
“你们看,你们看,那姑娘真是个女娃儿扮的。”随着那群人走近,眼尖的看得清了。
“是呀,是呀,那不是章老三家的姑娘云凤吗?”有人已认出了人。
“快看,快看,耍龙耍狮的来了,踩高脚的也来了……”又有人惊呼。
果然,路口上又出现一队人,手里拿着狮头狮皮,绣好的大绣球和一条扎好的彩龙,还有人?着长木大板凳和一张八仙桌。
最后是五六个脚绑高桡的青壮年,一路踩着沿便道路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