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复一脸严肃,面色凝重,看向麻子男人。
高声道:“把他放了!”
校尉听到命令,果断挥手示意,两名军士立刻上前,解开绳索。
麻子男人站起来,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脸上仍是那副不服气的表情。
一脸炫耀: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显然,百姓呼喊“放人”的愤怒声浪,何复听到了,也遵照执行了。
可是,双方关系闹僵了。人是放了,但怒火依旧在。
这个场面,不太好收场。
就在这时,何复突然弯腰,出人意料地给台下百姓,鞠了个90度的躬。
麻子男子和旁边几个起哄的泼皮更是洋洋得意,大获全胜。知府大人认错了,服软了,他们胜利了。
呵呵.....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跟他们斗,知府大人还嫩了点。
何复鞠完躬,扫视下面一圈,随即高声道:
“保定的父老乡亲们,我是新任知府何复。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本府原为工部员外郎,到任保定知府,也才三月有余。”
“要说起这保定城,本府,本确实没有多大的感情;对你们,本府认识的,也就更少,更谈不上感情。”
“既然这样,那本府还费个什么劲,守个什么城。直接封金挂印,一走了之,找个世外桃源,躲起来过安生日子,不是更好?”
邵宗元一愣,知府大人这是怎么了,有点撂挑子不干的意思。
何复继续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闯贼李自成百万大军围攻京师,已经被皇帝陛下击败,更被皇帝陛下一路追杀,落荒而逃。”
“本府实情告诉你们,居庸关、宣府、大同已经被英明神武的陛下拿下。”
“你们觉得,城外的这一支偏师,难道比李自成的百万大军还厉害?难道还能攻破保定,杀进京师,来个改朝换代?”
何复一番坦荡无私的大实话,深及灵魂的质问,吼得下面鸦雀无声。
流贼败退,他们是知道的。保定离京师并不远,各种消息,早传遍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流贼居然败得那么快,逃的那么远。
何复继续道:“刚才,本府耳拙,听到有些人,说什么要投流贼、要投大顺。”
“本府以为,这大多是气话,不当数。”
“如果有人说的是真心话,也无妨。”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本府今儿把话撂在这里,若是有真心想降贼的,本府一定礼送出境,绝不阻拦。”
“从今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出了保定城,相遇就是敌人。”
“敌人就有敌人的待遇,除非我死了,休想再进保定城,休想再做大明子民。”
“若是想留在城里,那就得拿出老少爷们的火气,和众军士一起,上城头杀贼,一起保护父母妻儿,一起守住保定城。”
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恩威并施,又说得下面沉默不语。
即使是想出城投降的,谁又敢站出来承认,做第一个出头鸟?
毕竟,谁都怕知府大人只是说着玩玩。
一转身,就举起屠刀,翻脸不认人。
何复低头,看向刚才惹起骚乱的麻子男人。
问道:“这位兄弟,本府刚才说的,可是实话,绝无虚言。”
“要做大明子民,还是要跟流贼走,当大明的敌人,本府给你机会,你自己选。”
“当着全城百姓之面,本府言必出、行必果,绝不勉强。”
面对何复坚决的目光,麻子男子有点怂了。
忍不住左顾右盼,寻找答案和勇气。
旁边几个跟着一起起哄,也有意投降大顺、不想跟着保定覆灭的精明人,眼里尽是轻视、奚落和嘲笑。
仿佛在说:小样,怂货,外强中干的银样镴枪头,上啊!
麻子男人,瞬间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心底,是绝对不相信何知府说的骗人的鬼话。
他决定,要反击,拆穿他!
“知府大人,小的认为,你就是虚情假意,拿保定百姓当炮灰。”
“我早就听闻,闯王来了不纳粮,还要开仓济民呢。”
“当兵的吃粮打仗,我们老百姓交税、交粮,各司其职,凭什么你们打不赢,就要强征男丁、甚至妇女?这是人干的事吗?”
麻子男人的怒吼和质疑,代表着绝大多数百姓的心声,威力巨大。
一时,人群又开始骚乱。
何复看着一众质疑的眼睛,一点不觉得诧异。
“你叫什么名字。”
“哼,小民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姓王,别人都叫我王麻子。”
“好……王麻子,你是做的什么营生?”
“小的开酒肆,做的是吃喝的营生。”
“开多久了?”
“大概十三、四年了。”
何复冷冷一笑,“好......那本府问你,你说你交粮、纳税,你开酒肆十三四年,究竟交了多少粮、纳了多少税?”
“这......”王麻子呢喃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何复是工部主事升迁的工部员外郎,常年在大明朝廷为官。大明的税收和痹症,他清楚得很。
东林党一搅和,城里百工百业,完全征收不上来税,国家财政也越来越困难。
小冰河时期,农业影响极大,反而收的越多。工商业越发达,收的税反而越少。
贵族、大地主、聪明人、商人大都想尽各种办法偷税、漏税、甚至免税,朝廷只能从拥有四百万土地的老实农民身上,榨出八百万土地的税收。
盘剥越来越严重,致使很多百姓活不下去,李自成一忽悠,索性就参加了大顺军,跟着摇旗呐喊,到处跑。
何复心里清楚,台子下的这些城里人,绝大部分都没有缴过什么粮、更没纳过什么税。
如果说,一个老农,指着鼻子骂何复,何复无话可说。
可台子下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精明人,何复早把他们看得透透的。
“王麻子,你倒是说啊。这些年,你究竟纳了多少粮,交了多少税?”
“拿出单据,本府立即免了你的徭役。”
“啊……”王麻子懵了,他没想到,何复这么较真,一开口,就拿住他的死穴,站在道义的制高点,来声讨他。
所有人,又都看向王麻子,想听听他,究竟缴了多少税。
是不是,可以继续和知府大人斗。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王麻子眼珠子一转,见多识广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反击突破口。
“大人,小的开的酒肆,入不敷出,尽是赔本赚吆喝。”
“说实话,确实没缴多少税。”
王麻子大言不惭,话锋一转道:
“不过,知府大人,你把小的们,全家男男女女,全部强征入伍,不过就是想用保定满城百姓的命,保你的乌纱帽。”
“这样做,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