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
魔毫不在意降临的黑夜。
他口中在吟唱,手中在出剑。
在一次次砥砺之中,剑的锐利和歌声的传唱,渐渐相融,传递出一股难言的意境。
剑身惨白,它发出的剑光,如霜如雪,在黑夜中切开一道道罅隙,虽然不足以摧毁黑夜,但浓重的黑夜,也无法抹去它的存在。
歌声同样如此,在深夜的一隅,娓娓吟唱。
这一刻,周边完全沉入黑夜。
憧憧鬼影晃动,令人不安的各类恐怖声音,远近传来。
一团漆黑之中,藏匿无限恐怖。
在极端压抑之中,整座尸山的轮廓,忽然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幽绿色的鬼火,正如一颗颗充满仇恨的眼睛,齐齐睁开。
大地向上缓缓升起,幻化出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上,庞大的托盘中,正盛放着热气升腾的美食。
而那种食物,却是一具肠开肚烂的孕妇的尸体。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向周边汹涌释放。
在周边那些大小鬼物口鼻中嗅到,则是妙不可言的无上美味。
周边憧憧鬼物蜂拥上前,开始大肆分享桌案上的美食。
心肺脏腑,腐肉脑髓,吸吮咀嚼,磨牙撕扯,大肆挥霍,一片血腥狼藉。
与此同时,黑夜深处,传来一声婴儿的咯咯笑声,只是那笑声,却是比哭音还要难听,令人毛骨悚然。
“祭夜?飨鬼?不好,那种传说中才有的恶毒诅咒居然上演了,这邪恶东西居然在企图污朕道心,坏朕的传承!”
剑光抛飞出去,化作一道虹影飞回来,从白衣人头顶泥丸宫没入,当即将他的身体彻底封印。
这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祭夜,飨鬼,这种邪恶诅咒根本没有破解之法。
一旦道心被污,下场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魔的处境,应该更为严重。
歌声戛然而止。
魔的眼睛突然睁开,叹息道:“无论如何,一切苦难,当由我身受,你且,好好睡上一觉,我必救你回来!”
魔看向黑夜,冷声道:“你这鬼物,若以为能以邪恶诅咒坏我道心,那便错了,我本为魔,魔的眼中,没有善恶,只有征服,没有对错,只唯大道规则!”
“从这一刻开始,我将彻底入魔,你的存在,注定是我上升的基石!”
面对困境,魔已别无选择。
他必须争取时间,尽快走过去。
魔双眸尽墨,比之黑夜的色彩,更显深邃。
一念所动,无数颗种星飞升虚空,短短一刻,已演绎成无尽沙数之星河世界。
只是这芥子星辰之妙,此际已全部魔化。
便连那首古老的歌谣,都已魔化为一首充满邪魅气息的战歌。
魔化的进程已然不可逆转,魔,此际分明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头顶上,无尽芥子星辰盘旋成为一轮宏大的旋涡,其中庞大吸力,撼动黑夜,无数鬼影不可自控,被吞噬其中,发出蚊蝇般的啼哭,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一剑动,万界齐动。
周身缠绕着九龙,夭矫盘旋,吞吐天地,不停向本体反哺海量气息。
魔的身体,在肉眼可见之中恢复如初,变得更为强壮和彪悍。
手中出剑,发出一道道雷音,撼动黑夜,撕裂尸山。
无数道杀戮痕迹浓缩在魔的眼瞳深处,他此刻凭借宏大魔化意境,将外物之力拿来就用,搬运巧妙,存乎一念。
说时迟,剑光落处,脚底断裂声传来,间不容发,魔向上踏出一步,瞬间再出一剑,再破一道天梯。
往昔但愁力有未逮,此刻只恨体内混乱之力太多,滚滚如潮,纠缠不休,不能尽兴发泄出去。
魔化无间,眼底世界,无尽杀戮投影纷至沓来,将身前一道阻碍规则,分解的支离破碎。
心中明悟,手底杀戮,身形稳健一跃,又然登上一节天梯。
暗夜深处,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婴啼。
哭声中,传递来莫大委屈,分明是怨尤,又是在哭诉。
这座黑夜中尸山,传出一片枉死城中才有的滔天哭声。
而那首魔化的战歌,依旧极尽亢响,与天地相融,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黑夜丢盔弃甲,不觉间缓缓褪去。
整座尸山,一片狼藉。
魔的身影,此刻已然出现在数十层阶梯之上,在他身后的道路上,那一层层污浊天梯之上,已然留下了一道道裂痕。
前方,白衣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魔穿越黑夜,一口气越过了白衣人花费数十年时间才艰难走过的一段路程,以区区破玉修为,创造出了近乎神迹的传说。
然而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可谓惨极其重。
这是一条硬生生蹚出的不归路。
以魔化无间的暴力掌控,强行吸纳尸山气息,以尸山之力,反噬尸山。
这便是魔用短短一夜时间,越过这一道道天梯的秘密。
其中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来自于白衣人,来自于魔从白衣人走过的那条轨迹中所获得的感悟。
能有此感悟,当然得益于那种剑道力量——种植于魔体内的一缕剑意!
白衣人依旧一动不动,他在最后一刻强行封印本体,实在是不得已之法,要想从封印中挣脱,还需要时间。
冷风中,传来一阵零星的呜咽声,整座尸山,一片惨淡,原先的那种不可一世的恐怖气息,已然如受伤的毒蛇,逃回巢穴之中潜藏起来。
而魔此刻,再度遭遇危机。
原因正是,那白衣人当初在其身体中留下的一缕剑意,已然成长到极为可怕的地步。
一路而来,每一层天阶之上,都保留着白衣人留下的气息。
随着魔每每登临一节天阶,那一缕剑意便会融合这一节天阶中的剑道气息,变得更为强大。
此刻,魔不得不停下来,开始应对身体中那一缕磅礴剑意。
若非如此,魔会走得更远,甚至于会追上白衣人。
尸山就像一头复苏的野兽,又然抖擞精神,卷土重来。
它显然嗅到了魔遭遇的困境,这个机会,必须抓住。
一声凄厉的婴啼传来,整条脐带般的天阶扭曲蠕动,犹如一条恶心的长虫。
而魔所走过的身后道路中,骤然卷起一道巨大的伤害,化作一道劈天刀光,向魔斩去。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细如秋毫的万千道剑芒,从魔的周身血脉中,从体表所受的一道道疤痕中,迸发,绽放,最后凝聚成为一道杀气凛冽的剑光,和魔身后那条蜿蜒天梯中掠起的刀光,无声交会在一起。
说是无声,概因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暴力,一切伤害尚未爆发,已然被那种绝对的力量,镇压为虚无。
整座尸山一片死寂,死寂中蕴含无尽的凄凉。
无尽寄生其上的鬼物,已然在适才那两道撕裂天地的对抗中,化为虚无。
黑暗中,匍匐在母体上的,那具肥硕血污的婴尸,无声张大了嘴巴,想要哭泣,却又不敢哭泣,生怕那种弥天的攻击,会再度落在自己身上。
本该一击必杀的攻击,笃定的死局,兀自没有奏效。
婴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切演化已超越了它的掌控。
眼睛,口鼻中,黑色的污血,不要命满溢出来,悲风吹过,无尽纸钱雪片般飞舞,一根根白骨也似的哭丧棒和招魂幡,犹如密林般从尸山表面生长出来。
哀乐,夹杂在呜咽的风中,嘶哑悲鸣。
就见那座高高的牌楼中央,一枚由污血凝聚成的扭曲的“奠”字出现了,何其触目惊心,笔笔血泪,一字索命!
一场恐怖祭仪,转眼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