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细细观察眼前的鹿闻笙,至少外观上跟他们印象里的无甚区别,而且对方愿意在前面开路,有些人已经觉得这么多个下来,这个总该是真的了吧?
吴飞蓬等人后一步跟在后面,却也不忘搭话,对方回复态度自然亲昵,毫无破绽。
真假鹿闻笙且不确定,幻魔这几次下来,倒是叫大家消沉了,别说对鹿闻笙的身份秉承怀疑,身边的人也开始保持距离。
“师兄,你觉得,若是真被那镜子里的幻魔取代了,还会是我吗?”
鹿闻笙微微侧过头,清澈的眼倒映着吴飞蓬的身影,却没其余的情感。
“为什么这么问?”
“镜子复制的无数的我,触碰、颤动、痕迹、重合、分割......其中诞生的恐惧会杀死我,我可能反倒成了镜子里的人,它模仿我,替代我,现在的我,是我的模样,就真的是我吗?”
“......继承你的皮囊,熟知你的习惯,了解你的一切,到时候,真的会是你。”
“但是那不是我。”
吴飞蓬语气轻柔,却不妨碍话语的热烈。
“是效仿我的怪物,就算破碎后,割裂成无数个我,不同角度完整又局部的我,但也不是我——而是高度合一又举止怪异的陌生的它,长久凝视而不甚分明的怪奇的它......”
不是人类,又怎么知道人类对追求“自我”的固执?它们不会懂人类为了“自我”,会踩着自己的尸骨,去迎来新生。
善于模仿,但是在真正思考的时候,又怎知对方立场的真正想法?
吴飞蓬温润的皮囊下是一颗叛逆又坚韧的心,眼底匍匐的烈火才是他的本色——他跟鹿闻笙是殊途同归,是一样类型的人,但却也不同。
他其实很自私,为自己活没什么不好,甚至只有自私,才能活的好。
但是,鹿闻笙让他知道了另外一种活法。
是太阳,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温暖,却炙热,污秽的一切会被消亡。
世人参拜是要俯首,要跪拜,他站在高处,却呼唤你抬起头来,“来,站起来,跟着我。”
所以他追随、他想去成为。
追随他,成为他,超越他!
他愿意把自己变得包容,舍去失去亲人后的冷漠,让自己站在高处时,也去感同身受。
他忽然明白了夸父逐日的“顽固”——是绵延万里的残躯,支离破碎,化作高山,江河,森林和绿野,与无尽炎日桀骜对视,生长万物,永不妥协。
眼前的家伙再怎么像鹿闻笙,也让他感觉不到生命的蓬勃与热烈,鹿师兄就算是水,也不会是毫无波澜的潭水。
他会是奔腾的海浪,声声不息。
“宛宛类卿”的替代品文学,从不适用于真正被爱的人。
吴飞蓬不知道鹿师兄面对这个问题真正的回答,但是对方绝对不会否定他的自我。
“鹿闻笙”脚步停下了,看着吴飞蓬,眼神带着不解,语气坦然:“你们人类,心思真是复杂。”
不过,“自我”吗?“鹿闻笙”心里咀嚼着这个词,觉得很是陌生。
“看来不需要我去证明自己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吴飞蓬抬头,却见浓稠如墨的雾气忽然沸腾起来,一道炽白剑光劈开混沌,黑雾如同被灼伤的活物般尖啸着退散。
却见另一个鹿闻笙,踏着破碎的浓雾走来,锦袍被剑气掀得猎猎作响,衣襟处金线绣着的流火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步伐明灭闪烁,直直的看着吴飞蓬,棕色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骄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的青玉葵花佩,此刻正发出清越鸣响,鹿闻笙抬手,对众人行礼。
“让诸位久候了。”
修士们无声变换方位,无声无息间,“鹿闻笙”已经被其他修士围了起来,却不见慌张。
它周身泛起水波似的纹路,它仍在微笑,可那张与鹿闻笙别无二致的面容下,隐约有千万张人脸在深处浮沉。
它的目光一直放在鹿闻笙身上。
颜清姝从鹿闻笙背后探出脑袋:“看来都不用我对暗号了。”
“鹿闻笙”看着颜清姝,慢条斯理:“暗号?于我而言,没什么用。”
颜清姝:“哼哼,我有一万个方法!宫廷玉液酒!”
“鹿闻笙”:“一百八一杯。”
等等,这一点也不科学!颜清姝愣了愣不信邪:“天王盖地虎。”
“小鸡炖蘑菇。”
颜清姝:“???”这幻魔是穿越者?!
鹿闻笙挑了挑眉,传音给颜清姝。
颜清姝说出来有些饶舌:“氢氦锂铍硼碳氮。”后面是什么来着......氧氟氖钠镁铝硅。
这次“鹿闻笙”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氧氟氖钠镁铝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鹿闻笙肯定道:“它会读心。”
“鹿闻笙”并不否认,看着鹿闻笙:“但是为什么我读不了你的?”
系统叉腰:【因为你权限没我高!】
“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在你旁边的就是他呢?”“鹿闻笙”眼神闪烁,又扭头看着颜清姝。
颜清姝:“你管我,我知道就是知道。”她不相信,幻魔也能脑子copy个系统出来。
“鹿闻笙”感知着读取出来的内容沉默了:她不相信,幻魔也能脑子copy个**出来......copy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
【哈哈哈,它读不了关于我的所有信息!】系统得意的不得了。
颜清姝更安心了,搭着鹿闻笙的肩膀:“咱们在一块儿就是嘎嘎乱杀,我嘎嘎,你乱杀!”
“鹿师兄。”吴飞蓬眼里的笑意难以掩饰——不需要试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鹿师兄。
鹿闻笙嘴角上扬:“鸿羽,你做得很好。”
他并不焦虑被伪装,不必陷入自证,不必惶恐,因为真正了解你的人,会找到真正的你。
“太感动了,我回去就将功课补上。”
正好听见某弟子的声音,鹿闻笙眉毛一挑,神色立马严肃起来。
“等会写吧,省的功课写的跟坨屎一样看得我头疼——敷衍了事白白浪费你我时间。”
戒律堂弟子:“呜呜呜,师兄!”嗯,宣~就是这个味儿~
秦霄盯着鹿闻笙变化的脸色,嘀咕:“难怪是一起的,当真是一脉相承。”
鹿闻笙愣了愣:“???”什么个意思?
见证过同族是如何失败的“鹿闻笙”: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